一个行囊,一张车票,开往无尽的未来。
喜爱一座城市,是因为留恋一个人;背离一个城市,是因为追忆一个梦。
20岁的背城而弃。容颜上不曾雕镌着岁月辗转的印记;心海中没有承载着沧海桑田的烙痕;记忆里却埋藏着五彩斑斓的童年。走吧!伴随着哒哒的火车声去飞往那遥不可知的前方。一棵棵树木就这样在视线中渐行渐远,一个个片段却如漫天雪花一样散落在我的大脑中。嘻嘻哈哈的笑声,灵动快乐的脸庞,敏捷蹦跳的身影,可是来自天堂的伙伴?一汪汪清潭,一圈圈涟漪,一个小船摇啊摇,可是要摇到外婆的家乡?你闻闻看,浓浓香醇的牛奶,淡雅芬芳的香草,酥脆甜腻的巧克力,夹杂着新翻尘土的味道。妈妈说那是童年的味道,爸爸说那是家乡的味道。是否在那时候小小的我就认为有童年的地方就是家乡,告别了童年也就成为了游子?画面渐渐的变小变模糊,随后脑中一片空白。心里却剧烈的颤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喷涌而出。环顾四周,坐在对面的是一名怀抱婴儿30岁左右的妇女。婴儿嘟囔着樱桃的小嘴,淘气的在母亲怀抱里翻转。一会萝卜般的双腿在半空中蹭蹬,似乎在练着什么邪门奇功;一会挥舞着双臂砸向妇女的肩膀,仿佛要将全身的真气渡出来。即使如此的闹腾,我也能窥见此时他心中的祥和与宁静,那是一种超脱世俗的平和。微微丄弯的嘴角又让婴儿沐浴在淡淡的光晕之中。可是在那位母亲的身上我体会到了一种惶恐。那毫无焦距的目光望向窗外,时而焦虑,时而兴奋,紧张的颤抖着双腿。忽然间,她目光清明,紧紧锁住窗外飞快而逝的老槐树。我恍然间为什么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那棵老槐树穿过了层层的迷雾,拨开缕缕的青烟,从故土穿越而来。
对面的是一位26岁左右的年轻小伙子,下身穿着一条泛着白光,皱巴巴的牛仔裤,裤脚向上卷起露出一双沾满黄土泥巴的黑色牛皮鞋,那凝固的黄土在一层层向下剥落。如果我的目光仅限于此,还以为他是一位来自沙漠的苦行僧,经历了世间沉浮,自红尘而来又自红尘而去,也只有沙漠才有如此土黄的沙泥,也只有那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才会有这种到不尽说不明的沧桑。一个破旧的灰色夹克将瘦弱的年轻人包裹起来,好一个套中人啊!一双眼睛遗露在外面,虽然沉睡着,却依然能够感受到黑暗掩盖下无边无际的不安和彷徨,如同置身在世界毁灭深渊的边缘之中。透过这个朦胧的身影,我来到了那个繁华的大都市。漫无目的的行走寂静的街道上,树叶在风中一片片摇曳,一股凉飕飕的冷气自上而下侵袭了整个身体。凝望着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和万家灯火通明的橱窗;瞟一眼从身侧匆忙经过的行人和急速行进的汽车,从来没有过的悲伤将我笼罩在这片黑夜之中,找不到方向,寻不到一处阳光,忘记了为工作四处奔波的劳苦;忘记了为情为爱纠缠的心碎;忘记了你是归人我是游子的寂寥。听!一眼望去倚坐在树下拉二胡的老人成为了我心中刹那的永恒。只一次,就听懂了音乐中一世飘零,一生浮萍的悲怆。思绪把我拽向那个暑热的夏天,自己畏畏缩缩的站在老班面前,看着他将文件顺着脑袋上方直抛而下,听着暴跳如雷的指骂,感受着同事的冷嘲热讽,回忆着今早还没有啃完的面包。有一股股灼热的液体慢慢从脸上滑落,那不是泪水,我猜想那一定是汗水吧!
身在异乡是异客,惘然若梦怅然失。
随后进到了一座琉璃砖瓦,红漆金边的二层洋楼里。室内的装潢和家具无不告示着客人主人身份的高贵和显赫。只见一名女子卧睡在青藤椅上,黑丝垂地,别致的旗袍勾勒出风韵妙曼的线条,一双柳叶眉镶嵌在如玉的面庞上,坚挺的鼻子如山峰般高耸,红润香甜的唇瓣吞吐着海棠的清新。虽然这一切完美的近乎一件艺术品,眼角边的褶皱还是泄露了40岁左右的年龄。几丝纹理不是岁月的痕迹而是来自生命的馈赠。这眉眼如此的熟悉,犹如昨日的我,被这个不可思议的想法震惊到哽咽。
“母亲,你怎么了?可是做了噩梦”,只见一个俊俏的年轻人温柔的安抚着我的后背,明亮的眼眸填满担忧。这时,左手被一直温润的大手紧紧握住,暮然回望,那人就是我千百次在梦中呼唤的情郎。“没有事,只是梦醒了”,我轻轻的念叨。望向远处的老槐树,树下一对满头银发的老夫妻,相互依偎,手拄拐杖,向我微笑。颤动的纹痕似乎是为了等我而来的绽放。
60岁背城而弃,为的是追忆一个梦。这个梦很美很长,做了一生之久。梦里有童谣,有伙伴,有外婆,有妈妈,有爸爸,有故乡。
故乡的情,故乡的梦,一世追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