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断回想着电话的开头,突然觉得开始时没有听出是父亲的声音,实际上某种意义上的确信:亲情某些时候也是陌生的。
想到这里,他不知怎么了,关掉了引擎,下了车,外面的高温顿时包裹住了他的全身。
下了车以后,他掏出了钱包,拿出了一百元钱揣在了兜里。上次冷战时,到了前所未有的长时间——一个礼拜,到了最后他们双方都到了找不到理由再继续这样的冷战了,但是又都不知道从哪里入手,最后是他开的口。
“这事儿怎么才能算了。”
她想了一段时间,竟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给我一百元钱,就算了。”
到了最后双方都找不出一个原谅对方的理由,但同时又找不出一个不原谅对方的理由时,一个莫名其妙的妥协的理由便创意的被创造了出来。
“也许今天也可以这样,况且……”他拍了拍口袋,但是很快他竟然又想到了那通电话,“也许……”他想了想,“也许可以让‘第三个人’替我道歉。”
他觉得有时候承认自己犯错其实是最大的羞辱,但是让“第三个人”替自己道歉却是两得的好事儿。一面自己不用以本人的身份承认错误,一面又可以圆满的解决这件事。他想到了那个陌生的号码。
“你好,你在家么?”他摆弄着手机,用新号码为她发了一个短信带着一丝调侃。
“你是?”
“对不起,原谅我。”
“谁?发错了?”
“你是李小姐?”他笑了笑,笑着自己这样的不露痕迹,笑着自己正随着她的节奏将自己的身份越推越远,
“是,你是谁?”
“你想想看。”
“我想不出,再不说我不回了。”
“你能先原谅我吗?”眼看着要弄巧成拙,他立刻改口切入了正题。
“你先说你是谁,”这一条短信他一直等了足足十五分钟,他在车里等的快睡了,这让他很恼火,车里的空调关了,那时的气温着实令他难堪,他手里揉搓着屁股下面毛垫子上的绒毛,“难道他不知道这个人就是我?”他越想越觉得愤怒。
“好吧,我是一个暗恋了你好久的人,每天看你上下班,你虽然不认识我,但是我疯狂的喜欢你。能原谅我吗?我偷偷地喜欢你。能和我交个朋友吗?我是和你在一个大楼上班的,雨霖商厦。”
本以为她会立刻识破他,并且会说妥协的话,但是令他没想到的是,她竟然在几秒钟内回了这样的信息,“好啊,不过我已经有对象了。”
当他看见“好”这个字时,他心中再也抑制不住的冲动爆发了——他要继续这个角色。他开始不断的赞美,不断的大声的说着自己老早以前就在暗恋着她的话。
“我想我们改天可以出来喝一杯咖啡,我想听听你的故事。”
“也许可以,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当她回完这个信息以后,他刚好看见了她从不远处自己楼房里出来了,但是,很显然她没有看见他的汽车正停在不远处对面楼房的阴影下。
他下了车,将鲜花和蛋糕一起拿着上了楼,他觉得这个生日似乎可能会是他们过的最后一个生日了。
他打开家门,将手里乌七八糟的东西丢在桌子上,顺便瞅了一眼桌子上,上面正放着一个插着白色蜡烛的烛托,旁边还愣愣地躺着张倒扣着的信纸,信纸后尚且能看到深浅不一的笔痕透下来的痕迹。
他什么也没看,轻轻地往里屋走去。当他自己一个人跌跌撞撞的走进卧室时,才发现自己的腿都有点不好使唤了,微微的颤抖着。他轻手轻脚的解开领带脱掉西服,就好像怕吵醒卧室里正酣睡的人一样。然后,他全身摊在床上。
他合上了眼睛,眼皮很重却怎么也睡不着,便起身,将西服脱掉,然后慢慢的站了起来,回身走到了床边的长绒地毯上,眼睛久久地盯着窗户,盯着卷起来的百叶窗。然后转头看着那个自己精心布置的睡床上的隔板,看着那个墨色的三门衣柜,看着对面那台多斗抽屉柜,看着挂在他们上方那台艺术气息浓重的白灰色吊灯,以及对面那太高大的花了自己两个月工资的自己一直想有的带玻璃门的古典书架。这一切就那么令他对家充满着憧憬,他最后又转头冲着窗户,他看见月色正点点的打了进来——天已经黑了。他闭上眼幻想着早上起来在朦朦胧胧中,百叶窗完全拉下来,外面已经天亮,但却依然阴着,周围静的只听得见雨儿打在万物上的声音,然后自己在被窝中转个身,再次沉睡在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