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的初夏,总是在不经意间来临的。春之于北国的意义总是模糊的,偶尔几场雪,像极了还未走远的严冬,枝头的料峭寒意还未曾退去,便悄悄的发芽、出新枝,几丝新绿装点着,一下子便热闹起来,二十多度,来不及驻守,就躲进阴凉里。然没了春那缓慢而尤然的节奏,总是觉得少了些什么,这便是北国独特的光阴,静默而黯然。
地铁站像是一张城市的面孔,你我匆匆的在此聚集,每一天。每个人带着各自的表情拼凑成整个城市的脸谱,那是它一天的心情,我也只是这张脸谱上某一个角落的固定一格,我努力去保持微笑,嘴角上扬,但支撑久了会累,除非这张大脸谱上每一个的固定位置都能够以同一个弧度上扬。我努力保持着某一个弧度,久久的,终于静静地放了下来,习惯了,便再也太不抬来。我们常常带着一张习惯的面孔上路,不辨惶恐与错愕,冷淡与从容。
站在某一站,看他走来,看你远去,从未来得及寒暄,便成了陌路。从不曾知晓那向左向右的起点在哪里,终点又是哪里,你会去哪里,在这个城市一圈一圈绕城方圆,永无休止,或许我们会在某一站相遇也未可知,但相遇既要分离,生命的轮回里,我们走过相同的路,去到不同的方向,到达同一个终点。生命最初之于终点,不过短短几十个春秋,你满满当当的看过哪一处风景,绕过哪一站。常常站在靠窗的位置看外面,目送这个城市的喧嚣与宁静,不知不觉便走到尽头。
看到一句话,过去,我们总是向前看,未来一片美好;现在,总是习惯向后看,满是打碎的流年。
闭上眼,回忆总是不断的拉近我们与过去的距离,远远地靠近那曾发生过却零碎到不真实的点点滴滴,校园的主路上,法国梧桐已经被秋风染成红色,空气里淡淡的弥漫着叶子微微泛苦的气息,地上层层叠叠的仿佛永远也落不完的树叶,踩上去嘎吱作响,浅浅的破碎的声音,柔软而清晰;在那条路上,我们将春天走成了夏天,又看着它慢慢的沦陷在泛红的落叶里,夹杂着沉浮的气息躲进深深的冬里。我是多么希望就这样一直走下去,那条路永远没看不到尽头,走不到终点,然再美的风景都有一个伤感的结局——遗忘,原来回忆有多美好,遗忘就有多漫长。
任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人原来都有对过去不可思议的执念,只因回不到从前,满手握着的不过是打碎的流年,我们所有的不过是现在,但或许我们真正拥有的,却是最容易失去的。固定在某一站下车,跟着人流匆匆的找一个出口离开,宁愿真的有那么一个出口,走出去,就不用回头。
偶尔走过一条老街,看到一处有些斑驳的牌匾,清晰的刻着“浮生若梦”,觉得似被什么东西撞进心底,生浮于世,回首再看,零零碎碎的能拼凑出多少连续的光和影,伸出双手,可留得住多久延展的昼夜。身后的时光不过是打碎的青花瓷,回忆多么清晰也无法还原它原本的样子。恍然如梦,原不知回忆里的哪一片该放在哪里,也不知那是回忆还是想象中的过去,更不知地上的哪一片才是藏在它瓶底的伤。但流过我身上的时光是真实的,它或远或近,或轻或重的融入我的呼吸,翻腾过我漠然的灵魂。
静静地站在风里,每一分每一秒都带走我生命的一部分,见证我的过往,布满我或深或浅的印记,轻轻地的拍下身旁的街景,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我需要它帮我找回这里沉静的气息,生命之初,从未想过所有的东西都会在我们的成长中渐渐离我们而去,那消失了的,被遗忘的,或许只是躲进了某个角落,任时光飞逝,岁月如梭。
那用光阴堆叠的剪影,始于时间止于时间,不同的是起始于空白终止于黯然,相同的却是,起始与结束原都由不得我们。赤手抚摸过的老街,斑驳的青砖墙面,那被雨水和时间打磨的失去棱角的一抹坚硬的青色,合着时间的暗尘,渐渐青白不分,给予我们的不过是淡淡生冷的手中的瞬间即逝的感知。
我们之于世界林林总总不过一个人,一生的时间,而世界之于我们,却长过几世轮回,且行且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