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你是否知道,有时候最伤人的不是你说了什么话,而是你一句话都不说。
那一年我读初三,十四岁—— 一个年少轻狂的年纪。和我同班的还有一个男生,可是除了他走路的样子外,我几乎很少注意过他。 直到有一天,他向我走过来,不,应该说是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只记得那天阳光正好,他的左右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但丝毫没有阻挡他灿烂的笑脸,犹如一朵刚刚盛开了的向日葵,昭然宣告晴天。他停在我的面前,一脸腼腆,不知道是什么力量让我伸出了手,鬼使神差的接过他递的东西。当他消失在路口转角的人群里,我才恍然一封信已经握在了手里,突然周围的阳光有点淡。
当最好的朋友抑扬顿挫地一字一句地向我宣读时,无论如何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我看到那工工整整的字体一行行地跳跃在蓝色的信纸上,我才确信,那是一封情书,我长这么大以来收到的第一封情书。少女的梦像一朵朵柔软的云,轻轻地飘荡在蓝色的天空中,我也不止一次的幻想过,我的王子有一天能骑着白马,手里捧着一簇田野里最好看的小紫花出现在我的面前,然后牵着我的手一直走一直走,直到生命的尽头。可是这封信啊!却无情的打破了我所有的幻想,那个梦瞬间变得丑陋、狰狞。我甚至觉得这是一种莫大的耻辱,他是一个瘸子,一个残疾人啊!为什么要颠覆我心中完美王子的形象?我重重的把信摔在了一边,从此不肯原谅那个写信的人。
时光踏着同样的步调向前、向前,不肯停歇,校园里的梧桐树叶落了又落,园中的月季也走过了最后一段花期,我的世界还是原来的模样,没有任何改变。只是他开始拜托平时和我关系不错的同学试探我的意见,而我除了不屑的眼神和木然的表情,他看不到我其他多余的表示。是对他的惩罚还是我可恶的清高在作祟?总之我一个“不”字都不想说。
那年的元旦还没有到,天空就急不可耐的飘起了鹅毛大雪。窗外是茫茫的白色,教室里却是又紧张又欢快的气氛。圣诞节快到了,班里的同学都悄悄的互送贺卡,传达着各自的祝福和心愿。那天我正出神的望着大雪,只听见后排的同学说了句,他要辍学了。我回过头,一双眼睛写尽惊讶,当那几个字再次震动耳膜,我只听见自己从喉咙里低低的发出一个“哦”字,再转过头,显得雪那么刺眼,我的眼睛酸酸的。
在初三,初中的最后一年,辍学不再是一件稀奇罕见的事情,对于那些中考无望而又不愿意来年再复读的孩子来说,辍学只不过是提前毕业而已,走与不走的结果基本上是一样的。可是听到他离开的消息,我还是感到无所适从的慌张与不安,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来对面对这个对我具有特别意义的男生,我犹豫着矛盾着,可最后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连一句简单的祝福都没有说。反而是他,在圣诞节送给我一张精致的音乐卡,里面依旧是字字句句的坚定与执着,我相信他是真心的,我也相信我被他的勇敢和真诚感动。可是我该说些什么?最后一次路过他的座位,他用一串包装精美的风铃拦住了我匆忙的脚步,两秒钟,我抬头,看见他眼睛里满是忧郁,有一点恳求,有一点希望,我转身要走,他还是坚持把那串风铃横在我的面前,倔强,一反常态。我抓起风铃,粗鲁又不耐烦,逃也似的离开了。从此再也没有见过他。时隔多年,不知道为什么,在我脑海里最清晰的却是那最后一瞥,我分明看到那眼底盛着浅浅的泪,那么清澈,看了一眼,我的心便疼了。
后来我顺利的从初中升到高中直到大学,一路坎坷又平淡。当被我冠名为王子的男生终于向我表达爱意时,我放下了一个女孩字应有的矜持,勇敢而热情的投入,近乎痴狂。我是那么的确信他就是那个要陪我一生的人。就这样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贯穿了我整个大学一年级。我之所以诠释为轰轰烈烈,并不是因为我们爱得有多热切,而是整整一年,我们都在分分合合中度过,犹如天堂与地狱之间的穿梭,让我悲痛欲绝、疲惫不堪。我好像永远都读不懂他的眼神,太轻快、太明朗,甚至看不到一丝不悦。可是一旦双方回到各自的生活坐标,那漫无边际的冷漠就像潮水一样向我涌来,将我淹没。我想我可以忍受异地之间没有频繁的电话,没有短信的问候,省略掉一个女孩在恋爱中该有的甜蜜和幸福。只盼望着以星期为周期,如期而至的相聚,只有在那时我才能感觉到自己是恋爱着的。在聚少离多的日子里,我被推到一个边缘地带,那里是一片荒原,没有花香,没有晴空,只有长长绵绵的雨季,将我全身打湿,我想告诉他我很冷,可是他没有任何回答。最后电话里简短的敷衍变成了嘟嘟嘟的长音,发过去的短信也成了断了线的风筝,再也回不来。我就像站在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峡谷里声嘶力竭的呼喊,可怜又勇敢,冷冷的山谷没有回应我,只有青色的山壁上的回音笑我太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