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所余下的生命中,可能再也碰不到那个男孩了,我想那个男孩,他肯定不会想到,永远不会想到,他会被一个人写进一篇日志里,作为一个主题被写进一篇日志里;但是也说不定他也会把我写进他的日志里。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我和他都掌管着一小段时光,而时光的开头和结尾谁都想不太清楚了,但又或许各有不同。
我和他失散在这个纷纷芸芸的世界里,或者他不记得我了,又或许不曾觉察,而不记得和不曾觉察的事,形同从未发生;可是但也说不定有一天他会想起来:有一个人,在某一个下午,曾很认真地教他写过名字,只是他也想不起那个人的名字了。
我是还记得的。但是我确定不了那时我是多少岁,他又是多少岁,但我确定他比我小不了多少,那天下午,我们就坐在田野里,像两个大人一样,开始了谈话。
我到了现在还是不确切那时候是什么季节,我只是知道:水稻都收割了,田野里的泥土都干了,田埂上长满了不知名的小草。我们就怎样懒散地坐在田野了,仿佛那是一张大床。天气很好,四周开阔,天空仿佛可以被看穿。
我是还记得的,只是我不确定他是否还记得。那天下午,在他的记忆力到底是以怎样的一段片段保存下来的。我不知道,我清楚地记得他的的样子,仿佛要干枯了的有点发黄的头发,但眼睛却是炯炯有神,他很聪明,从我和他后来的谈话间知道。
他不是本地人,他一直跟随他父亲四处奔波,以捡破烂为生。我知道的并不是只有这么一点,我还知道他没有上过学,他年龄比我小不了多少,但如果上学,也应该是五年级的了。我知道他的生活充满了许多不确定,可是,他的脸上,我看到了快乐。
我问他:“你叫什么名字?”我像一个大人一样地问他。他显然有点不知所措,望着我,半天没有反应过来。我又问了一遍。他一怔,还是把他的名字说了出来,可是声音小点小点的,我没有听清楚,他有小心翼翼地说了几遍,我才确定下来。可是我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他的名字了,我不是一个称职的路人。
他没有上过学,于是我习惯性地推测他不会写字,包括他的名字。习惯性?是的,我对所有东西都充满了好奇。
“你会写你的名字吗?”我问道。
“不会。”他低着头,回答得也是小心翼翼的。
“要不我教你吧?。”仿佛我对他的回答充满了兴趣。
而他,微笑地答应了我,又仿佛得了某样珍宝,眼神满满的全部是惊喜。我从来不知道一个名字在某些人心目中的重要性,但那一刻,我确确地感受到了他的名字在他的心目中的地位。
我随手捡来一根干树枝,找了块没有长满不知名小草的地方,把他的名字规规矩矩地写了下来,然后把干树枝递给了他。他拿过干树枝,望着我写的字若有所思,出了神,半会,他立即开始了模仿。
他用力地握着干树枝,仿佛那是一支笔。照着我写给他的模板,然后用力地在田野上刻画着。他用力的样子,一如仿佛自己是个雕刻家。很认真地,又好像他正坐在教室里,而我,是给他上课的老师。每一笔,每一画,小心翼翼的,生怕出了什么差错,话努力地模仿着,或许他是惊奇原来他自己的名字可以怎么美。我感觉他过去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用力地握着一根干树枝,他把它当成了一支笔了,而他坐的土地,是一张褐黄褐黄的纸。
他认真地写完了,名字也被他刻画在了土地里,深深地。
他看着我,眼神充满了期盼,仿如一个正在等待接受点评的学生。
我看了看,微笑地卡着他说:“很好,不错!”
而他,仿佛从来没有像今天被认可一样,眼神里满是惊喜,开心流露满脸。
所有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可是我不知道他有没有也把我当时的表情记了下来。但是,这些都不重要。
有些事情,在某些人的记忆里已经不复存在,如同从未发生。
我们在人生这条路走得到底有多急?我不知道,但有些人,有些事,确确切切藏在我们的记忆里,我们仍需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