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听店内一角的女店主给小女儿念《海的女儿》的我,忽然不能呼吸了。大约是看烦了男店主的瘦长脸上的黑边眼镜内那一双小而单眼皮儿的眼睛,面对这个微胖的、虎头虎脑的、有着大大的双眼皮儿眼睛的中年男子——这可是致命的年纪呀,多少青春美少女就是因为这个年纪的男子的成熟的风度而迷失了自我!连我也不能例外地觉得空气中二氧化碳的含量有点高了!
只见他的眼睛注视着的这个女人正在仔细斟酌挑选——他的目光友善可亲,不对,不仅如此,还有一种对异性的深深的疼爱和关注在里面。他看的只有她。难道这么多的盆景和鲜花都比不上一个略显珠黄的女人吗?我的心忽然有点莫名的悸动。
“就这盆景吧,我喜欢。”女人有点居高临下地指着我看也不看他地说。
怎么会这样?记得男店主不止一次对女店主说过,女人不要太强势,失去了男人的爱,即使得到了天下又有什么意思呢?我忽然没来由地将每根根须都紧紧地嵌入土壤里,原来我也会紧张!植物也会紧张!
但是,那个男人好像一点也没放在心上。
他无所谓地笑了:“你喜欢就好。”转而又对男店主毫不羞涩地说:“老板,简单包装一下吧。我媳妇今天生日。”
他一脸阳光的笑让长久呆在居室我忽然有一种自由的错觉,我这是怎么了?
付了钱,他一手托着我——天啊,居然有人将我捧在了掌心!他的厚厚的手掌让我觉得好温暖、好踏实啊——一手轻揽她的腰部:“媳妇儿 …… ”
“少来,我想要的是钻石戒指,你亏待着我呢!”女人一脸不满意,猛得甩了一下,像要甩苍蝇一样。
我的心颤颤惊惊地疼了。怎么这样呢?这礼物不是应该让女人感到很幸福吗?难道有了男人的爱还不够吗?女人倒底想要什么?
“是,是我不好,在外面呢,给我点面子吧,啊?”男人还是一脸迁就的温吞。
“面子,面子,面子有那么重要你给了我多少?”女人忽然一下子不管不顾地提高了声调——于是就有那几个好奇的人扭过头来不客气地静观。
我的心实实在在地疼了一下。女人啊,女人。可怜的男人啊。
男人强笑着,拉着女人上了出租车。女人还在不依不饶:“你看看你,过生日只能送我一盆烂花!难道我只配这吗?难道那些珠宝首饰只是摆在那里供人看的吗?”
我感到花盆外的男人的手在颤抖,他的心也一定是疼的吧?可是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把头转向窗外,小心翼翼地叹了口气,缓缓地打开了半扇窗,悠悠地从烟盒里抽出了半根烟,无意识的点燃,然后轻轻地吸着,徙劳地吐着烟圈——因为没有丝毫缓解的作用。
我的心始终在紧张地疼着。倒不是怕他把我扔了以泄愤——我表达了他对女人的爱,他不会扔了我的,我知道。
我的紧张是因为女人还在唠叨,我的疼是因为我知道男人在疼着。《海的女儿》讲到哪儿了?我忽然很想知道结局。那个为了爱做了最大牺牲的美人鱼,倒底最后怎么样了呢?
“算了,停车。”女人忽然无比愤恨地冲司机大声嚷嚷。
我在男人的手掌上由于突如其来地大声而战栗了一下,但是司机师傅却像是早有预料似的稳稳停在了路边车子,并顺手为她打开了车门。
我有点像惯性似的前倾了一下,但是男人并没有下车的意思,另一只手飞快地回来拢住了我。我觉得我的汁液都因为羞涩而变得浓稠,粘得化不开了。那个时刻的我,每片叶子都是闪亮的吧?
女人下了车还不算,又把车门狠狠地带上。“呯”地响声,即使是在喧闹的街市也是刺耳的。
“没关系,女人嘛。”司机笑着对刚刚要开口说抱歉的男人解嘲道,“我家那位也经常这样,可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