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蛙》,中华民族最近60年社会生活和生命繁衍的史诗
海明威获诺贝尔文学奖是因为写了《老人与海》,肖洛霍夫获诺贝尔奖是因为写了《静静的顿河》,马尔克斯获诺贝尔奖是因为写了《百年孤独》,莫言获诺贝尔奖文学是因为写了《蛙》。
《蛙》以山东省高密县东北乡为场景,通过妇产科医生万心、陈鼻、袁腮等人几十年的生活故事,“将魔幻现实主义融合了民间故事、历史与当代社会”,史诗般地再现了中华民族最近60年社会生活和生命繁衍的历程。
在小说《蛙》中,我们看到:1953年至1957年,国家生产发展、经济繁荣。人们吃得饱、穿得暖、心情愉快,妇女们争先恐后地怀孕、生产。乡里年轻的妇产科医生姑姑万心可忙坏了,几年间共接生婴儿1639名。大跃进跟着自然灾害,1960、1961两年,女人饿得没了例假,男人饿得成了太监,全公社少有婴儿出生。一群孩子把发亮的煤块吃得咯嘣咯嘣、香气连天。1961年,国家开始调整政策。1962年秋公社地瓜(红薯)大丰收。吃饱饭的人们又有精力生育了。1963年初冬,高密东北乡迎来了建国后的第一个生育高潮,共降生婴儿2868名。这也是新中国人口史上的第一个出生高峰。国家感到了人口压力,中央成立了计划生育办公室。作为节育新技术的男扎一度十分流行。文革爆发,县委书记杨林、医生姑姑、黄秋雅遭到了残酷批斗。1970年代,计生工作重新恢复,政府提出口号“一个少了,两个正好,三个多了”。1980年代,改革开放伊始,物力渐起,政府大力提倡“一胎化”,并全面严格推行。姑姑这个党员计生干部,坚决不二地执行政府的计生政策,一共做掉2800个胎儿。全国因为计划生育共少生三亿人口。如今,房地产开发让东北乡初具现代化的外貌,物资相当丰富。国家依然沿用“只生一胎”的政策,但“有钱的罚着生,没钱的偷着生,只有那些既无钱又胆小的公职人员不敢生”。新潮的代孕现象也出现了。以生育为主线,作者几乎写了建国后的所有大事件。与东北高密乡对应的全国人口,在1950年代、1960年代、1980年代和当下,分别是6亿、7亿、10亿、13亿,还有当下日益严重的社会老龄化、倒金字塔现象。
小说中的人名都很有意思。莫言假借村里的风俗用人体部位和器官来取名,其实是要告诉我们,从生命和种的高度来看,人与人其实没有多大区别,每个人不过是种族的一分子而已。人名又往往通过谐音和字义与人的性格特征相联系。姑姑万心无疑具有一颗特别强大的心。这位乡村‘林巧稚’在其五十年的从业生涯中共接生9883个婴儿。年轻时到处替人接生繁育,被乡亲视为活菩萨、送子观音。中年时因一根筋地执行计生政策而被看作杀人魔。老年时,利用高超的技术为别人传种接代做贡献而被奉为圣母。也许,在瑞士翻译者陈安娜眼里,她就是那个一会是人(接生)、一会是驴(一根筋)、一会是猪(强行引流)的人。袁脸袁腮这对父子的性格特征是“圆”,圆滑世故,什么时候都混得不错。肖上唇肖下唇这对父子则能会说会道,总是走在时代前列。老子文革时爬上公社革委会主任的位置。儿子是改革开放的幸运达人,上大学、公务员、掏煤、房地产、养小三样样都踩在浪尖。肖下唇的情人小毕就是个小B。万足笔名蝌蚪。蝌蚪是精子的形态,万足其实就是一个会写小说剧本的男人。秦河、王肝都是爱情失败的情痴。刘贵芳是改制得益的亿万富婆。陈鼻这个八十年代的成功者,在21世纪的当下却成为最落魄的失败者。每天,他都到娘娘庙广场前摆摊乞讨,时不时地到一个中西合璧的小酒店混充堂吉诃德。他的身上不是有阿Q、孔乙己的影子吗?他的美貌、不幸、替人代孕的女儿陈眉又让我们想起祥林嫂,想起柔石笔下的秋宝妈。历史在这里是何其相似!
《蛙》意蕴丰富,信息密集。光是旧法接生的“老娘婆”就有“无为而治”和“积极干预”两派。姑姑、陈眉对重男轻女的批评实际上是对父亲社会主流性别观的批评。小表弟金修和袁腮关于谁是真本事的争论,其实也是对体制内、外两条人生道路的争论,谁优谁劣还真不好说。父亲说辛辛苦苦干一年挣不到半瓶50年的茅台酒,与《红楼梦》中宝姐姐们吃一顿螃蟹宴够刘姥姥家开销一年,又如出一辙。李手对万足的劝解,或许会让某些根深蒂固的“单位人”和自恋狂醒悟。万足对侄子象群说:“金钱、美女都是过眼云烟,只有祖国、荣誉、家庭,才是最宝贵的。”则真正道出了人生的真谛:祖国和家庭是我们赖以生存的大小环境,荣誉则是陪伴养护我们的社会舆论。书中的许多名词名句、改造名言、流行语,例如,“姑姑是共产党的忠实走狗,党指向哪里,她就咬向哪里。”造反有理。地道战。人民群众中蕴藏着无穷的创造力。大胆装疯,小心捞钱。英雄加流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麒麟送子。状元逛街……都让我们想起特定年代特定故事特有的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