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我们从人家起过的番薯地里溜来的番薯大半已进了火炭(烧熟的木炭)那热气撩人窑坑里,然后再窑顶仔细地捅破一个口子,放进比较大个儿的番薯进去,因为窑坑中央火炭多,是最容易熟的。最后的程序自然是碎土墙和盖土了,最外面的土要盖的严实,不然热气很容易外漏,这样焖出来的番薯不是含水的就是半生不熟。而我们要的是那种吃起来即香甜又松脆爽口的,当然家里蒸的番薯是没有这种效果的,因为用烫土和火炭焖出来的番薯有着浓厚的香土味,还有番薯皮被炭火烤焦的香皮味,有时里面的肉也被烤焦了,所以遇上小不溜的番薯呢一旦焖久了你是甭想吃到里面的肉了。
焖番薯的时间很长,快则半小时,慢则一两个小时。那时候我们就坐在田埂上唠嗑,或者跑去平地上跳格子,玩弹珠,或者百无聊赖地相互追逐吵闹。记忆里,那时候随处都能看到野菊花的倩影。那是被当地人唤作“金刚菊”的一种菊花,花朵如大人的巴掌那般大,花瓣是橘黄色,花心则是暗黄的,气味浓酽独特,远闻时是一股淡淡的幽香,凑过鼻根去闻没准会呛得你一鼻子激灵,那味道是说不出的,也只有凑过鼻子去你才会体会到它散发的强烈的气息。女孩子经过时会饶有兴趣的摘上一朵,然而那花朵很快就被仍在地上了,花朵沁出的味道使她们无法忍受,而手里又残留着浓重的气息不得不让他们急着找个水泡子洗手。金刚菊的美只能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了。或许是因为它的枝干高挑而坚挺的缘故吧,才得了个“金刚菊”的美称!
金刚菊主要是蔓延在溪沿边,后来溪水因为山里的树被人们砍伐的太泛滥了,溪水就日臻减少了。秋冬时,那水细的就隐匿在乱石缝里,久而久之溪水道就慢慢的被金刚菊代替了。即使是有洪水来了也冲不走它们(水是从它们间隙里流走的,不过那间隙也很大)。繁簇的花朵有时太沉了就垂到水中央去,两岸的金刚菊就相互映照着,别是一番韵致。
远远地看着,那橘黄的紧挨着的花朵没尽头没尽尾地一簇一簇的蔓延着,但他们并不持续地沿着溪岸走,而是空一小段一小段地绽放着明媚的花朵。但在向阳的山坡上金刚菊是非常拥挤的了,犹如一块黄地毯一样暖洋洋地彻底铺在上面,让人见着极想躺在它软绵绵的上面去,此时的心境何能不为之沉醉而大为豁朗呢。然而又因着它的枝干晒干之后容易燃烧的缘故,人们便开始大量砍伐,成了灶膛里的食物。后来,金刚菊繁花拥簇的景象也逐渐没了当年的身影,而今的金刚菊耷拉着头有一簇没一簇繁衍着,那股幽香便也飘渺的有些迷茫了!
焖在烫土里的番薯经过火炭的一番历练,一股细细的烧焦的皮香飘荡了出来。刚刨出来的番薯黑乎乎的,外面的皮全都被烤焦了。我们就着滚烫的番薯赤手空拳地迅速搬到蔫着枯草的田埂上,刚放下就拢着手拼命对着它呼气,然后迅速地撮着手,实在太烫手了!一时里田野里便飘满了醇厚的番薯香。循着香气,不觉引来了几条狗,路过的人们也嘻笑着过来讨几颗番薯吃,有时他们拿的很多,有的悄悄拿着回去留给孩子们。
我还记得那时是秋天的午后(即要近冬时),我们就坐在田埂里,边吃着边唠嗑着,满嘴里不住地漏着番薯香,嘴唇周围不经意间沾着焦炭灰也黑乎乎的了,彼此就为此打趣。而那秋也打趣着坐了过来,她用柔弱的秋风徐徐地吹着温热的番薯,终于也忍不住地舔舐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