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侄子的语文老师给学生留了一道颇具想象力的题目,就是撰写一段自己的墓志铭。惊慌失措的小侄子找到了我,我承认自己被这样新奇的想法吸引了。然而,我的新奇马上演变成了一种焦虑,这种焦虑并非源自于数年之后情理之中我的各种死法和惨象,而是我死之后,到底应该在石碑上镌刻一句什么样的墓志铭?这个问题犹如那灰色的石碑本身,重重地压在我的胸口,让我不能自由呼吸,让我在无数个夜晚抓狂到殚精竭虑,继而整宿整宿的失眠。
怎样的墓志铭,才能描绘我这平淡的一生?
我是个简单的人,若我皈依西方极乐,妻儿为我树碑,我的墓志铭应该简单,轻快,又突出主题,最好一句话,算是总结一生吧!可是,我到底应该有怎么一句墓志铭,能够代表我活过的一生?
按照惯例,谁也不愿意把自己各种昭著的臭名、阴暗的理想和卑劣的行为留在墓碑上,供人唾弃辱骂,给身后人留下不光彩的玩笑,所以,墓志铭应该总结我一生的优点,表明我曾经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了不是那么完全让人憎恶的轨迹。毕竟, 在长长的历史上,即便不带一点色彩和声音,我也活过,如流星一样划过夜空。那么,只好努力总结我已有的或者正在努力修炼的优点吧。
首先,我和伟大可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那些开疆辟土,战功赫赫,拯救黎民于水火的句子,只好敬而远之;其次,我不是思想家,可不能盗用范仲淹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或者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那种既有的精辟名言;咱既不是数学界的牛人,不能胡乱堆彻一堆数字,模仿数学家鲁道夫把圆周率鲜活地把π后面一长串的数字表示在墓碑上,也不能像物理学家玻尔兹曼在墓碑上写下他发现的公式“S=KlnΩ”;想必我如诗人雪莱一样,引以自傲地在把自己得意的诗句记录下来,或者如大作家海明威的墓志铭那样“恕我不起来了!”幽默的自嘲一把,估计也没几个人待见,所以,我只好避嫌不说;人家美国影星玛丽莲·梦露的墓志铭却如迷一样困扰过很多人—37,22,35,R。I。P,翻译过来其实时她引世人恻目的傲人身材比例,亦即胸围、腰围和臀围各37,22,35英寸,R。I。P既长眠于此的缩写;还有诸如卢梭:“睡在这里的是一个热爱自然和真理的人” ,马克·吐温的“他观察着世态的变化,但讲述的却是人间的真理” ,贝多芬的“他总是以他自己的一颗人类的善心对待所有的人” ……这些墓志铭简单明了,特点鲜明,或自傲或自谦或自恋或自嘲或自解或自述……
以上诸人都用墓志铭精辟地总结了自己一生,或者留下自己一生追求的梦想。这样说来,你应该能理解我的苦恼——我活着,有什么可以留下来可供镌刻在墓碑上的话?再深入一步扪心自问——我活着追求什么?
大千世界,亿万众生,我恍如微尘,漂浮在茫茫人海里,苦恼的是连一句墓志铭都精辟不出来。好吧,从今天起,我只好努力做个有理想有追求的人,树立一个我死前能达到的目标,做个有用的人,尽力留下活着的印记,避免自己没有墓志铭可写。如果我归位之前实在总结不了有益的话,我只好用细细的字体,浅浅地在墓碑上镌刻上“嘿!笨蛋,滚开,你踩到我的脚了!”用来提醒那些想努力看清我卑微的人。
你看,我写下了多数人的墓志铭,你该不会如我一样,为一句话苦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