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及病,我常常会想到医院。
我对医院的印象大体是不好的。自从奶奶三番五次地入住其中,又五次三番地从里面出来,这种不好的印象也就愈加强烈了。
我们年少时在医院出生,待年老了,却要去得更勤,仿佛它是一个比施瓦辛格还厉害的“终结者”,能够把玩生命,定人死生。
像过无数电影片段般,我的脑海里拼接出来好多杂而不乱的篇章。医院,大体都是拥挤的,每每去过,院里院外总是能见各式各样的车辆,行色匆匆的人群,公车或是私家车都已无关痛痒,它们有些凌乱的停置着,占据了过道,人群喧嚷,好不热闹。有人说,女人擅说谎,假如女人所捏撰的故事都能抽取版税,便很容易致富。医院虽与女人不甚相干,但我总觉若是在医院周边造一个停车场,那肯定也得赚的翻了。
与之相比,院外的车辆很“精彩”,院内的队伍也很无奈。每到挂号窗前,不由想起周国平先生说过的话,我们一生中最经常等候的地方不是门前,而是窗前。我们估且不说银行,车站,抑或是商店。眼下的与生计有关的地方是医院。为了挂号,人们不得不收着性子,耐下心来,排起长长的队伍,前面的人回头叫嚣着不要后面的人推搡他,后面的人指责身后的人拥向自己。可惜前面的人移动又是那样迟缓,在此之余,只因大厅高挂严禁大声喧哗的牌子,这便使得部分人窃窃私语起来。一点点地向前挪步,只好等压低身子,歪下脑袋,以便手与钞票共进退的那一刻显的最为迅捷。
不知怎地,见习医生越来越常见了,他们的数量与承担责任的比例一再的呈着反比。会因为看错病人的名字而误了时间,让病人苦等,心中不免焦急起来,竟自怀疑自己是得了什么大病,害怕的很。这绝非虚言,我的妈妈就有过类似的经历。
关于生病,我有我的看法。我想,生病固然可怕,但可怕的不是一个人病在家中,而恰是病在院里。倘使一个正常人,平日里在家自由自在养尊处优的惯了,有一日却不幸患了病,住进医院,纵有人陪护着,他们轮番换岗的守候,时刻变着不同的面貌,而他从头到尾,依旧是他。一个人的时光,却又是那么漫长。贾平凹先生说,人,毕竟是群居的动物,当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不禁无限的孤独和寂寞。
除去外人的冷落,陪伴他的惟有父母妻儿这些最亲密的人,但也正因了如此,病人才会愈发害怕,害怕他们误用了他的碗筷,害怕把病传播开来,害怕它在这熟悉的人流里无休止地蔓延下去,衍生出一种巨大的无形的倏然而至的寂寞与自责。
已不知现在医院里病人是否要穿病服,又或许是以往的电视剧,影视作品生造的孽,总有一个栅栏似的院墙,让病人能够清清楚楚的看到外面花花绿绿的世界,但却也只能作壁上观,无法体验那种融入其中的乐趣,他们只好自顾自地看着花鸟,却无奈花朵终会凋零,鸟儿亦会飞走。院外,车流喧嚣的背后夹杂的是人潮涌动,院内,则透着一股面色青黄的虚弱味儿。
医院里,病人都是叫号的。病号病号,就是这么来的。“325,325“,这是护士小姐要量体温了,量的时候戴着手套,量完之后却还是要洗手的。“325,325,325",这是主治医师来观察病情了,口罩戴得严实,嘴里发出嗡嗡翁的声响,像一件坏了的乐器,难听极了。曾听人说,世界上叫号的只有监狱和医院,我不那么认为,因为还有那些地方,用当今的网络流行语告诉你,你懂得。
小的时候,偶有严重的感冒发烧,父母怕得了脑炎,便要求打吊瓶。或许打吊瓶的姿势大都是躺着,因而习惯性的望着天花板,因为躺着,实在没什么东西是好望的。时间长了,也就固执的认为天花板或许是整间房里最干净的地儿了。想起《说话》里说的天花板是病人的一部看不完的书,想想这话可真对。
病人之外,当说探病者了,梁实秋先生曾说,探视病人是一种艺术,和新闻记者的访问不同,和吊丧又不同。我虽无先生那般阅历甚广,却也曾见过好多的访客。初来时,或手提水果,或水冲奶粉,或拥簇鲜花,或嘘寒问暖,当然最后都少不了高谈阔论,道貌岸然者侃侃而谈,好展示他们对他细心体贴的照顾和自己对生命的大彻大悟。然出门后,却要将水龙头开到最大,将手洗过N遍还算不够,再回家硬是把全身衣物连同他自己洗个N加一次方,这才算彻底消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