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天,这样行色匆匆,不是在寻找归宿吗?我们的归宿是否会是那座烟雨袭来的江南小城。一座朱门苔院,几树似雪梨花,还有那蔓延过古墙的藤蔓。远处山水若隐若现,青天之下像一幅被洗净的水墨画。
多少年前就是这模样,多少年后依旧不改当初风雅。
褪去夜色的华装,清晨的古镇,有种洗净铅华的美丽。那屋后的江水,似乎淘尽了悲欢,此刻流淌的那么从容。那些在睡梦中刚刚醒来的人,依旧有些微醉。我们又将在新的一天里,继续那漫长的旅程,朝着自己选定的方向走下去。哪怕穷极一生,也要走到终点,那时候,天地明朗,水滴石穿。
或许有人忘记了那在每日清晨都会响起的悠然古调,那在晨醒时分的悠悠的小调,随着日光穿透云层,慢慢的落到一个人心里。
很少再回去,回到那故里去。只是每每回去都会见她一人倚门望天,若那日是晴天微风,她必然会坐着半晌,看着那日光的黄晕晕染开那白的云层,慢慢的露出阳光那和煦的模样,然后她便开心了,便会笑了,每次都会笑着转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那笑容便会凝结在她脸上,看着自己身后,那空荡阴冷的厅堂,再也没有人在她身后,拉起那悠长的小调。
现在模样的她,鹤发鸡皮,可是纵然她是笑着的,背后也有一张阴郁的网将她笼着。她的年代遥远空明。曾经祖父和祖母形影不离,当真是做什么事都必定是黏合在一起的,可是,如今只剩下祖母一人的影子,着实冷清。
那座充满回忆的老旧房子早就空了,在那江水的上游有更好的大屋可以住,可是那又如何呢,对祖母来说最好的日子便是在这座房子里,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是他们一手置办的。祖母生的高挑,纵然如今也是能看得出年轻的高挑模样来的,与祖父曾有那么一张合影,倒是唯一的一张合影,祖母与祖父倒是个子相差无几的,倒还是祖母高一点。
祖父写的一手好字,祖母虽说不识几个字但是见到祖父的字也是真心喜欢的紧的,以致后来为何祖母还是没有学会写字,她也总是笑着说:“只要看着他写,就够了。”
或许是因为字,或者是别的什么,他们最后竟然在了一起。在祖母眼中,祖父好比一壶被时光贮藏的窖酿,走过四季芳华,看过人生起承转合,自有一份幽深与宁静,祖母情不自禁的品了这杯陈酒便深深的动容。祖父安静而沉稳,这是我见识过的,那身上浓浓的墨香似乎是他独有的。我相信,在祖父的眼中祖母必定是一株开到耀眼、开到荒芜的红芍药,人间再无此颜色。祖母曾经说,祖父在送她回家的时候,并肩而行,祖父不经意说了一句:“你的身子这样高,这样瘦,怎么可以。”
只是那么一句话,把两人的关系说的那么近,但是他们心底都觉的又真的那样好。
是的,那么好。只是这样一句话,他愿为港,护她周全。而她愿为舟,为他搁浅。
祖母嫁于祖父倒是衣食无忧,生的一双儿女,倒也是烟火幸福。只是自此祖父患病之后,不久于人世,祖母的天似乎倏忽间倒塌了。那悠扬的小调再也拉不全了,怎么记的谱子也便只有那么一段,昔日的笔墨再也不会泼洒,只能在病床上看着那四方天空,那么的遥远且陌生。
冬寒,祖父逝于那潺潺而流的江水的上头,可是他最想去的是那水流缓缓的下游。或许是因为疼痛说不出话来,又或者是真的没有什么可以说的,就那么紧紧的抓住祖母的手,万语千言在那最后的时刻里做了阐述。
在祖母的身边除了她的孩子们,她的孙女们,想来还有祖父一直在吧。又或者谁都不在,独一弯残月伴她入眠。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我心底的感动在祖母望着天际,无声微笑的那云风轻,笙歌散尽中翻腾,但又逐渐的平静。好似在她的身上,我又听到了那悠扬的古调,亦舒亦缓的拉奏着,那样的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