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到老同学,话题无处可诉的时候,我们又把矛头指向那年的高考。似乎高考是一座蕴藏丰富的矿场,我们总能从中挖出想要的谈资。其实说来说去大家都是一样的。一样的压抑,一样的抱着幸存的侥幸,一样的仰望,一样的祈祷。
那时候“一摸”“二摸”直到“n摸”的摸底考试,我们写的作文都是从书上摘抄的各种名人名句开头结尾,中间穿插各种牛头马面。泰戈尔爷爷说:“世界以痛吻我,要我回报以歌”,所以我们要“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像一只无畏的飞鸟一样,奋力穿越所有的荆棘,不成功便但求成仁。那会儿我们蹲厕所的时候,永远不是单纯地带着新陈代谢的目的来到那里,我们敢于直面“鲍鱼之肆”并且把他当成“芝兰之室”。那里昏黄的灯光从来不曾丢弃我们,当寝室灯一黑,我们一声“啊”的惊呼之后,便投靠过去。走廊的路灯同样备受追捧,宿管阿姨上来查寝,每每把我们赶回寝室,但是这个时候我们不需要心疼,我们要的是奋斗,要的是心安,不要试图拯救,我们此时是一只牛蛙,既然选择跳进这一口井,便只能窝在这仅有的方圆,然后仰望星空。我们得表现出甘愿,这样能骗过自己不那么苦,说不定还能骗得老天的眷念。我们笃定的相信,奋斗终将开出成功的花朵!我们的未来不是梦!我们都是一匹汗血宝马——举蹄待发!
说到数学我们仍旧抚膺长叹息。要是做梦梦到数学考得过了三位,第二天饭都能多吃几口。永远指望着数学前面的选择题出得白痴点捞点油水,后面做两三道勉强的大题,最后我们能凑个八九十分就阿弥陀佛了。而每次数学考过之后,老师都在那里一笔一笔地跟我们算账,这个这么着就得分了,那个那么样就拿下了……这时候,我们像鸵鸟一样将头深深地埋进羽毛里,屈辱疼痛自我修复。然后晚上就这么放纵着窝在被窝里看部电影,要说破罐子破摔也行,但我们习惯自欺欺人地把这当成累了后的歇栖。
我们是这样纠结地欣羡地看完《阿凡达》;激动着《十月围城》;澎湃着《建国大业》;但最惊呼的是《2012》,迫切期待2012提前来到凡间,最好在高考前夕。但那时候,我们人人都是“花木兰”,替父从军,上了战场便再也没有退路。我们时不时地在晚自习第一节下课后跑到操场上吼两嗓子,“请记得你要比我幸福,才值得我对自己残酷……”仿佛高考是我们的大众情人。我们嚎完了《精忠报国》就吼《死了都要爱》,我们笑的时候眼泪都快要溢出来。太多的时候,我们并没有那么多的忧伤,只是自己酝酿出来的情绪,意图寻找一种安慰,一种妥帖。
时光瘦,指缝宽。终于意识到岁月匆匆的时候,黑板上的倒计时已经刷新到最后67天。我是这么清晰地记得这个日子,因为这天我给初中的班主任打电话聊天聊到忘了时间,其实是我在给自己的恐慌找一个支点。那天之后,我找“灭绝”师太(高三班主任)希望她给我换个座位,经过一番坚持,终于同意我一个人坐到最后一个靠窗的位置。而万幸的是,一个复读的男生后来跟老师申请坐我旁边,成了彼此的同桌,多亏了他,我的数学来了点希望,我的地理也来了新鲜的血液。同桌是个奇特的人,他看过的书是天文地理均沾,一期一期的订买历史报、最新军事报,他内心的狂热执意奉献给希特勒,书桌上刻了个鲜红的万字符“卐”。他曾对我说:“悠悠天地,奈何独立苍茫。”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孤独与抑郁,我不知道复读的他,心里是不是藏着委屈与无奈。我们都是这样隐忍着、等待着。
心里很闷的时候,我干脆放下秦皇汉武、指幂函数,随手在触笔可及的地方写下偶尔的思绪——“我是一勺鸡蛋,被放到滚烫的油锅里煎,一面又一面,在痛苦中成为美味蛋卷。”那时的我只是无限渴望成为蛋卷,即使不美味,只要是蛋卷。现在回头看那会儿自己写的只言片语,感觉都是矫情的话语,然而在当时却实在是莫大的安慰。我们虽然分析鉴赏了无数的唐诗宋词,笔底下却走不出半句诗,连自我安慰也得惊动前辈,“昨夜扁舟雨一蓑,满江风浪夜如何;今朝试卷珠帘看,依旧青山绿树多。”然后告诫自己:明天记得微笑!
加油ing
好励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