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
她拖着她的行李箱回到了中国,和当年离开时一样风尘仆仆。当年,那个男人带她到了美国,他们没有结婚,不是她不想,而是那个男人不愿意。他们同居了五年,五年后,那个男人说要帮她出一本诗集,作为他们爱情岁月里的见证,她笑了,她安慰自己五年的默默付出终于有了回报。她更加坚信了自己当初的选择。现在的她已经深深爱上了这个当初想利用的男人,她忽然觉得他们俩的情感世界里有了些纯粹的东西,是可以去慢慢回忆品味的。她焦急地等待着诗集的出版,就像等待着她和他的孩子出世一样紧张而期待。诗集到她手上的时候是个下午,封面很干净,书里还有彩页的插图,是她的照片,从幼年到成年,这样一个漫长的轨迹竟如此神奇的定格在了她的诗里。她兴喜若狂,拨下了他的手机号,一阵忙音之后,电话线那头竟是无尽的平静。在接连的几天里,她的手机都是那样的安静,若是在平时,她是十分享受这一时刻的,可是,现在,她有些害怕了……她是敏感的,像猫一般。她已经觉察到一些事要发生了。有些事始终还是逃不掉的,索性她还没有失掉全部。她收拾好了属于自己的东西,把它们装进了来时带的红色行李箱里。 一个星期后,快递公司送来了一封快递,她接过快递,笑了,扔进了垃圾桶,然后拿着行李和诗集回国了,和当年离开时一样,依旧是那红色的行李箱,不过,她觉得自己赢了,那本诗集安安静静地躺在她的行李箱里,便是她的战利品和见证。
她的成功真的可以用一夜成名来形容,作为中国诗坛的新秀她备受瞩目。鲜花和掌声接踵而至,她不乏青睐者,甚至还有慕名而来的求爱者,这些人都很诗人,要是在几年前她一定会爱上其中的某位,可是现在的她赖了,厌了,在爱情的世界里,她像一只受伤的猫一样,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舔舐自己的伤口,有时候,她会问自己“我爱那个男人吗,当初和他在一起并不是因为爱啊,可为什么最后受伤的还是我一个人?”。在这个用金钱和权力宣告胜利的社会,男人一旦掌握了爱情游戏,女人只能被任其摆布,充当爱情的束缚者,而她呢,傻傻的试图改变这个规律,最终受伤的还是自己,她的诗集被再版多次,她的名气也越来越大,她拼命的让自己从那段阴霾中走出来,她恨那个男人,甚至把爱情的失败归咎于那个男人的薄情寡义,却从未想过也许那时她自己的问题。她和不同的男人约会,为她的创作寻找灵感。一次一次,她甩了别人,一次一次,她被别人甩,在甩与被甩之间,她的生命越发的跳跃,像鱼一样滑溜溜的让人抓不住。可生活毕竟是经不起折腾的,就像风雨中的花朵,哪怕再坚强也会枯萎败落。终于,有一天,她跳动的生命耗尽了全部力气,节奏越来越缓,心里的根飘得越来越远。她失了方向,诗里的浮华喧闹一下子成了另一个世界里的影子,她痛恨这样的自己。难道这就是宿命吗?挥之不去的,试图改变的,拼命反抗的,努力挣扎的,终究还是归于自己。她不得不搁笔了。别人劝她出去旅游散散心。去哪儿呢?根没了,在哪儿都是漂泊,她感觉自己的身体慢慢地软了下来,在风中就像一粒灰尘,一张碎纸片,没有力量,任凭风的摆布和牵制,四周的空气透明得像冰一样迷晃了她的眼睛,好想有一个依靠,一个怀抱啊!是的,该回家了,这一路走的太辛苦了!
八年后
八年后她依然拉着她的行李箱回到了这个小地方,这里的人变了,人生活的土地也已经变了,来来去去的人和事,就像她诗里所说的“一切都在一个下午变了颜色”,只是这个下午就像一条射线,一头可以无限的延长,一直延长到了当下。时光是无情的,她摧毁了过去,可她也是有意的,她给一切都打上了烙印,以便让人们寻找来时的路。这一路上辗转几许,终究还是回来了,不管怎样挣扎,还是妥协了。
她的房间一如从前,墙上挂着她十岁和二十岁时拍的照片,她发现十岁的她眼神里流着一湾清水,二十岁时还藏着晶莹的小水珠,而现在,她的眼里一片模糊,有些东西渐渐辩不清原本的情状,她把行李箱里的衣服挂进了衣橱,然后走出了房门,走出了家门,“魏叔叔”,“丫头,回来啊!”,“恩,身体还好吧?”, “好着哩,好啊!”,她熟悉的和邻居打招呼,搬过一张凳子,坐在了母亲身边,一边帮她择菜,一边听着她和过去一样的数落“这儿还没择干净呢,做事怎么还这么毛毛躁躁”,父亲走了出来,“我去前边的小店买袋盐”,“不许买烟啊”,母亲叮嘱,“哎哎”,她不敢看父亲,眼角的余光瞥见父亲在看她,父亲什么都没说,拍拍身上的灰,走了。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就像小时候:夏天的傍晚,母亲忙着做晚饭,她和父亲在一旁打下手,她拿着一张小板凳挨着母亲坐,风在小巷里轻轻地吹,吹乱了母亲的发丝,她瞅着母亲的脸傻傻地笑,母亲也笑,宛如夏花。一股难以抑制的东西涌上她的眼角,她用最蹩脚的方法藏掖着,母亲说:“回来就行,其他的就让它过去,过日子不求啥,知足才能常乐”。曾经苦苦追寻的,在意的东西仿佛一下子揉碎在母亲的话语里,变得轻了,淡了。她躲进了母亲的臂弯,那里是一片宁静,没有喧哗,没有挣扎,不用鼓起勇气伪装坚强。八年的路,怎样走下来的,其中吃的苦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心里的寂寞只有她自己明白,现在,终于有一个人真正替她去分担这份沉重,在她受伤时,守护她,在她冷的时候,抱着她,那份温暖是她最最熟悉的,她可以安心的去享受,不用担心背叛,不会有欺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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