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头有一个旧书铺,自从我小的时候就在那,到现在已经十几年了。在这期间书铺大体翻新过几次,可是治标不治本,现在仍是一个不惹人注意的小房子,墙体是青色的砖,因为时间久已经微微泛白了,房顶是红色的瓦,已经失掉了原来的色泽,零星的有几株杂草长在上面,即使这样也没有增加一点活力。看书铺的是一位年过半百的个体户,姓王,也许是因为长相显老,或许是因为“老”字叫起来显得亲切,村里人都叫他大老王。大老王头发有点谢顶了,据说是经济发展的结果,照这个说法,头秃的还欠些火候,没赶上经济发展的速度。
书铺里十几年来没有多少变化,现在走进去,除了电灯换成了白炽灯,亮了些,照见店主头上新添的白发和渐深的皱纹,一切依然是老样子,积着十几年前的尘埃。书籍层峦叠嶂,过道间不容身,叫人有书山无路,学海有涯之感,好在来的多是纤纤君子,倒也不会构成多大的障碍。书铺大多有一个特别文雅的名字,像什么轩,什么苑的,这个书铺也赶着时代的潮流,顺应经济的发展,起了一个与整个书铺完全格格不入的名字——舒雅堂,大概是蕴含了店主对这个旧书铺美好的期待吧!
书铺里的书多的数不清,就连在这个书铺待了十几年的大老王在找顾客要买的书时,都像身在推理小说之中,理不出个头绪。好在书铺的顾客常年都很少,这也就让大老王不用在推理中花太多时间。这书铺在盈利微乎其微的情况下之所以能够存留下来一部分原因是国家拨下来的少得可怜的财政补贴,另一个原因大概就是因为大老王对书铺的特殊感情了吧。为国家干活,少说也算是一个公务员了,可是工资却少得可怜,尤其是经过从上到下一层层的过滤,到大老王手里就只够裹一人之腹了,结果就是虽然已经年过半百了,仍旧过着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生活。村里有一些热心人曾劝他不要再看那个旧书铺了,种点田,娶个老婆生个娃,日子肯定要比现在过得好。每当这时,大老王总是执拗的摇摇头,叹一句:舍不得啊,我要是不守这些旧书就变成废纸啦!
大老王爱书,视书如命。他常年在旧书铺里看书,理书,与书打着交道。也许是因为书铺常年少有阳光,或许因为他的营养都消耗在了书上,大老王的脸色总是略显惨白,身体总是略显消瘦。但他每天总是笑呵呵的迎来送往,如碰见小学生,他会慈祥的帮他们把书装好,再塞几颗糖在书包里,顺便叮嘱几句:记得回家要先做作业。闲时他便一头埋进书里,阅读,思考,遐想,顺便把所看所想记录下来,留待以后慢慢回味。
随着村里秃头的人越来越多,出现了一批暴发户,物质富足的他们拖着肥胖的身躯,摸着秃秃的头顶把目光转向了旧书铺,带着满口的酒肉味儿向大老王吆喝:你这堂里有关文学的书我都要了,打包好过两天我叫人来运。大老王微抬一下埋在书里的头,算是做了回答。大老王对村里的这些有着铜臭味的暴发户有一种极度的厌恶,即使他们揣着大把的买书款。他认为书是用来读的,而不是用来装饰房间的,更不是用来显摆的。
再后来,听村里人说大老王出书了,北京一家超级大的出版社给了很好的价钱,把大老王的随笔变成了精装签字书,并给与了很高的评价,说是对研究史料很有意义。大老王成了村里的名人,旧书铺成了村里最受欢迎的公共场所,他依旧笑眯眯的为村里人推理着下一本书会在哪,依旧殷勤的整理着旧书铺,不同的是脸上多了几分红润,嘴角多了一丝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