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一天,天气阴冷。我打了V之后,就站在广场上等天黑。慢慢地V出现了,这时候是四点半。她从远处的一个墙的豁口爬过凌乱的砖堆进来。走近之后,她看看我,然后坐下来,坐在水泥的地上,四处张望。
这是一个视野开阔的地方,我可以看见一切。天空是混沌的,因为云。或者因为我,我的心境。如果晚一些日子,这样的天气没有不下雪的道理。在下着雪的日子,我轻易地想起大观园里的一帮女人,那是一帮红色和紫色的女人,裹着绒毛鲜亮的貂皮,在九曲回肠的走廊里笑语盈盈地走过。所有人嘴巴和鼻孔呼出白色的雾团,含春粉面笼在棉花糖里。这情景引得我在童年的冬天里尿失禁。这是真的。我把脸贴在冰冷的电视屏幕上,对每一个闪烁的镜头想入非非。如今我二十四岁,在十月里站在风中,感到非常孤独。混沌的天空里有鸟低飞。那是一群黑色的老鸹,不见哀鸣,只有振翅的声音,呼呼啦啦落在柿子树上。那树原本形销骨立,丫丫杈杈,远远看去,几近透明。忽然间,与其说这群黑鸟隐匿其中,不如说一团黑色占满了树身。它便满满地占了一片天空,依托瘦直的树干挺立在西天,宛若一柄油墨的棒棒糖。树下的一只棕色敛毛的狗,身躯更像一个绒线球。它对这突如其来的色彩的变故感到恐惧。但依然故作姿态,缓缓地扭着身子走开。后来又在远处的草坪上停下来,回望那一团浑圆的黑色,然后满地打滚。而它的主人,一个年老的妇人,正坐在石阶上看一本厚厚的书。与此同时,她捡起一块砖头抛远,绒线球希望那是方形的肉挞,连滚带爬地追了去,又失望地叼着回来。我想它是去讨要说法。但那东西又被妇人扔了去,又被失望地叼了回来。绒线球在希望与失望间驰骋往返了一辈子,却从不绝望。我猜想它的意志是一块生铁。老妇人的面前是厚厚的书和奔忙的绒线球,背后是一堵墙。墙的那边是建筑工地,我可以看见几架蛇颈龙模样的钢铁机器,高耸的楼盘,甚嚣尘上。东边光秃秃的水泥地一直延伸到超市的停车场。紧邻超市的一家银行门口停着运钞车。停了好久。因为两名押运员已经没有再静候的耐心了。他们在踢毽子。这玩意儿在空中来来去去飘摆不定,很快便移动到超市门口。进出超市的人们都在羽毛的桥下穿过。超市门口,羽毛的桥和运钞车之间,有一个作画的女人。据我所知,那一幅《利加特港的圣母》她已经仿了一个多月了,还是没有摆出来卖。她或许对自己并不满意。在她的身后,一群颤颤巍巍的老人开始走向广场。我意识到,天快黑了。每当天黑时分,年老的人聚集在广场中央,摆开方阵,跳昆虫一样的舞蹈。那真是一派壮观的后现代艺术。可是我此时心境凄凉,并无心观赏。混沌的天空和云明显暗了下来。那一团浑圆的黑色,已不再那么突兀了。广场上音乐响起,惊了树上的老鸹,就像被风吹起的黑烟一样,散在天上,消失了。柿子树又变得瘦骨嶙峋。透过树干,我看见从远处走来一对连体的婴儿。
V猛地起身,尖叫着朝我扑来。一杆标枪扎穿了她的躯干,在胸前露出白森森的矛头。两个中年男人向我们走来。其中一个用匕首剖开了V的头。另一个则递给我一根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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