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们说我说了什么你们都要找过来?我一脸平静却又大声的对着吵得最凶的女人说,王姨,那你说我说了什么?
王寡妇显然没做好准备去接受我的第一枪,她脸陡然涨了通红啊啊了半天然后闭了嘴,我又转向其他人,开始嘿嘿的笑,对,就像傻子一样嘿嘿的对着每个人笑。他们都像吃了苍蝇一样不再出声,支书愣了一下,然后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先离开,大家开始拼命往外挤,一会儿房里又恢复了安静。外婆还想问我什么,我摆了摆手让她别再说。我去接了一碗水,递到嘴边,忽然想起了外婆的一句话。
“你一个人站在房顶上说什么?”我一个人?我一个人在上面?
我心里一惊,涌起了一阵不安,不过我把想说出来的话堵在嘴里,不想把外婆吓着。或许是外婆口误呢。但我冒出一种特别的预感,她明天不会再来。这一晚上,我噩梦连连,十八年内的场景在我梦里轮回了无数遍,有人说我又疯又傻,有人说我神神叨叨,不过这十八年里,好像一直都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在人群里徘徊。
她是谁呢?我倒没有多么害怕,在屋顶上呆了这么多年,好像什么都能平和的接受了,我设想了很多可能,但被自己一一推翻。天还没亮的时候我就从床上爬起来坐到房顶上,这是我在这里呆的最后一天了,我得好好地再看看这里,也好好地问问她。
晨风慢慢的变热,我不时的低头向下看,寻找一双紫色的布鞋,乡民们今天很少抬头向上望,地里沉默的很,每个人都心照不宣的埋着头默默的在田垄上前行着,锄头嵌进土地的声音规律的响着,像秒针在哒哒的转动,我好好地看着每一个人,他们皮肤黝黑,步履缓慢,夹杂在田地里,毫不起眼。
真的印证了我的预感,她没有再出现,我也不知道该去向谁打听她的下落,也开始怀疑之前真的一直都只有我一个人。我接受了这个假设,但心里的难过多过恐惧。八月份的日头更毒,我在屋顶上蹲了整整一个下午,世界好像都变暗了。
太阳又要触到长堤了,今天要过去了。
我还是从这大松树上滑了下去,只不过过程并没有像我们商量的那样顺利,我在树尖上扯断了树枝,重重的跌落在了地上。飞起来的时候我看了看天空,就像我之前看到的天空那样,空旷的失了焦。我只记得人越聚越多,那些平时在地里劳作的人都涌了过来,他们脸上有松了一口气的意思在里头,但更多的是着急。我在一群人里意识渐渐薄弱,但我好像看到了她,就像在梦里一样,身影模糊的站在人群里向我张望。
我就这样离开了这里,走的时候轰轰烈烈,每个人都知道,那个有些疯又有些傻的孩子离开了他们的村庄。所幸的是跌的不算重,我还是如期提起行囊离开了生活十八年的地方。冬天来临的时候我又回到外婆家,但我不再爬上房顶,只是每天在房里烤火,看书,或是走出去像一个一直都很懂事的孩子一样和乡民们说话,他们也似乎都忘了我曾经给他们带来的恐惧和不安,直向外婆夸我乖巧,聪明,就像她之前说的一样。天冷,田里变得肃杀,只有陇上还堆着棉梗,一切就这样暴露在地面上,暴露在寒风里。腊月二十就开始下很大的雪,但到了小年那天却天气晴朗,阳光温和,房檐上的冰柱开始慢慢地融化。我站在大松树下突然想起了很多。我想再试试。
我从结了冰的楼梯上小心翼翼的爬上房顶,但我只站在边上,她果然坐在那里,转过头来对我微笑,我没有再问她是谁,我早已经知道。她说,飞翔的感觉很好吧。
我说是,然后我们大笑起来,就像第一次遇见一样。我坐在结了冰的房脊上对她说,你在那十八年里,要好好的过,我长大了,要离开了,飞翔的感觉很好,和你在一起的这些日子,真快乐,以后的路就算一个人孤独地走,应该也不觉得难过了。
谢谢你。
阳光从雪地里反射上来,亮的刺眼,我依旧喜欢这光。不过,我现在已经能习惯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