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有一个它,相处了好些年。它是我们家的骡子,都说买不起骡子养不起马,可是农家怎能没有一匹这样的劳力。我不知道这匹骡子什么时候到得我们家,我只知道,它拖过滚子,打过麦子,它带过犁?,耕过田地,它也载过我们过街串巷地走亲戚。它有长长的睫毛,黑黑的眼睛,会冲着你摆头哈气。我怕过它。在爸爸让我拉着缰绳给车上装白菜时,在结霜的地里,高高的健壮的身躯杵在你面前,我紧紧地盯着它,望着它的眼睛,企图猜透它在想些什么,千万别发狂地奔跑起来。有时候也会想想要是我坐在它身上会怎么样,然后望望它那接近两米的身高,还是算了吧;我也想过它,在它离开我家后。社会在进步,夏收和秋收越来越方便时,车越来越多时,它的用处也就越来越少了。然后爸爸把它卖掉了。那时我不在家,说起来爸爸应该是和它最亲的人,我想爸爸比我更难过,他要亲自把它送走,交到牲口贩子手上。而我甚至不用经历那种低气压。回家后,也是过了好一阵子才发现它的缺失,也只是一阵惋惜而已,偶尔看着废弃的马车,想它的念头一闪而过;即使这样浅薄的情,我也为它做了一个梦。那是在它已经离开我们家好几年之后。我和家人站在正收割的玉米地里,它就那样迎风奔跑而来,像马一样神骏,爸爸正要迎上去,它却像来时一样跑走了。后来我就醒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梦?曾经我以为它被卖掉的那一天,也许就已经被杀掉了,毕竟它的年纪已经大了。不过也许它是被人买走当农用了,而现在它终于老了,才来与我们告别,那是一个美好的寿终正寝的结局。我心里暗喜,好想把这告诉妈妈,再告诉爸爸,最终我还是没说,一是不想提起来让他们伤心,一是当它是我自己的秘密。
细细数来,我的生命中竟来来去去了这么多的生命!那骡子是有了归宿的,那猫那狗呢,他们将奔向何方?那些灵魂又将何处安息?只愿他们能幸福,下一世,下下一世。在这个秋天的夜里,在用生命唤起的记忆里,在我想起了它们的时候,为它们献上我的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