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公与党同龄,今年91岁了,但他的眼睛看不到这个世界已经30年了。
那一年,当医生告诉他失明的双眼再也不能再见光明时,阿公显得很淡然地说,“这个家我什么都熟悉,闭着眼睛都能走路。”
眼睛看不见东西,对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来说,的确是负担。每天,阿公只能凭感觉起床,感觉天亮了,就起来了。他摸着墙壁走出卧室,扶着客厅的每一件家具,再摸到了大门,小心的跨过门槛,慢慢地来到院坝。那是我和哥哥都还在读小学,阿公就像一个闹钟似的,常常半夜4点过叫我们起床去读书,因为他感觉天亮了。
每次被他吵醒后,我和哥哥没有办法,只有起来,看看书。两姊妹常常吃了早饭去学校时,学校的大门都没有开。由于家离学校只有不到10分钟的路程,大学之前我和哥哥都没有选择住校。这样,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这16年里,我们都是在阿公的“吵闹声”中度过的。
大学毕业后,我时常在想,要不是阿公不厌其烦的叫我早起,我就会睡懒觉,我也就不会早早起来读书,我也就考不上大学了,哥哥也会考不上大学的。阿公,为督促孙辈学习,坚持做了16年的“闹钟”,忽然间,我感动莫名。
在家时,阿公总会对我讲起他年轻时的故事,每年我都要至少听上10遍,有时实在听腻了,他讲他的,我就悄悄的离开了,阿公继续滔滔不绝的讲,他讲小时候帮别人榨油,辛苦一年没有多少积蓄;他讲民国时抓壮丁,自己如何摆脱别人的抓捕,摔伤腰杆留下后遗症以致现在经常发病;他讲毛主席的伟大,他也讲解放后的各种热闹,安宁河捉鱼、县城看电影、过节听戏、参加集体大生产……日子越过越好。
但是,阿公的记忆只停留在了60岁,只停留在上世纪80年代。60岁后的世界,他再也没有看见过了。
如今,阿公已用感觉生活了30多年。他喜欢抽旱烟,自己却常常点不燃烟,我们不在场时,因为看不见火的具体位置,他凭感觉点火经常烧到手指;他吃东西,也不在乎食物的颜色和形状了,只有软硬、酸辣之别,好吃与不好吃之分;他喜欢吃鱼,牙齿掉得只剩下几颗了,吃鱼还是那么有范儿,从不会被鱼刺卡住;他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晒太阳、讲人生经历,饿了就吃饭,累了就睡觉,生命在静静地流淌……
阿公70岁时,身体上的小毛病就多了,还得了低血糖病。好在不严重,多吃点糖就不会有事儿。吃糖是阿公最大的快乐。
阿公很勤俭节约。有时衣服穿的很破旧了都不舍得扔掉,鞋子也都是几年前买的那些,新鞋从不舍得穿。他总说能穿就行,不用穿的那么好。其实,他主要是不想给晚辈增加负担。
乐观的阿公过了80岁,原来儿时的玩伴一个个地先去了,可他的精神还很好,身体也还健朗,生活还是那么有规律地过着,他也觉得知足了。有时他也难免孤单,就自己找乐子,摸着一个墨镜,就自己戴起,看是不是可以再看清楚这个世界,后来发觉戴起眼镜也是徒劳,但他在晒太阳的时候,还是要戴起,我就纳闷了,就好奇地问他:“阿公,戴起眼镜也不看到,还戴起做什么?”“戴起眼镜凉快!”他的回答让我大感意外,还是第一次有人说这样“经典”的话。戴起眼镜为什么凉快呢,后来我才发现,应该是墨镜遮住了阳光的缘故,他的眼睛感觉上凉快些。
当一个90岁的失明老人,戴着一幅时尚的墨镜,悠闲地晒着太阳时,自言自语说着属于他的精彩故事,我总算明白了人生的真谛:无欲无求,豁然自得。
我感谢阿公伴我成长,我现在唯一报答他的是,多问问他喜欢吃什么,我就去买;他还有什么愿望没有实现,我尽力帮他完成。但阿公的要求总是那么小,“帮阿公点一支烟吧。”实在是孝心难却,他会说:“好久没有吃鱼了哦。”多可爱的阿公啊!
91岁的阿公头发全白了,连眉毛也白了,活脱脱一个神采奕奕的慈祥老人。他晚年能够开开心心地度过每一天,全家都满意了。阿公,你一定要长命百岁,让我好好的孝敬您!我所给您的可能不是最好的,但是绝对是我所能给的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