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读到这几句,故人二字忽地跳入脑海之中。故人,说来时总要叹一口气似的。半月前,一个近十年未见的故人陡然来信。饭桌上忽地收到这样一条短信,语气亲近,仿佛相识甚久。难免要一时愕然,进而就是微微红了脸。从脑袋里搜索一圈,对短信中的名字竟无半分印象。到底是从何处蹦出这样一个故人来?于是,万分不好意思地相问。再看到“零三年,夏天,游园”的字样,记忆忽地就鲜活了。故人,还真是那时候相谈甚欢的故人。数日之交,以为要结下终生之交了,九年时光淘尽,竟连名字也未留下。
故人相逢,或惊或喜,总该有只一二。就像是杜甫江南遇李龟年。兴之所至,写下“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间又逢君。”初相识之际,正值歌舞升平之盛世。积年之后,两人各自流落江南,不期而遇。盛时不再,便是江南好风景,也合各自感怀。怎敢一握手,说一句“那时……”
九年未见,不曾书信往来。再见之日,变化之大,不可言语。昔日也算密友,终将陌生至斯。回忆没有回忆,话题没有话题,只得一时沉默了。
月初也见过一个故人,是昔日同学,本不甚熟络。再见之时,忍不住感慨,数年未见,却是一尘未变。循例引着故人逛校园,从一处到另一处,说过数遍的话语,本无新颖之处,故人也是兴致了了。
交情不深,回忆总是有的。况且,说到那些年,一起看过的武侠,也要唏嘘,话头便多了。沿着福州路,不期而遇数家书店。逛书店这样的事情,仿佛已经不太属于这个年代。
“我就是想开一家书店。
这是多少读书人的梦。但也是读书人不能承受之重的梦。”
更不用说两个人在书店里头徜徉。除非,大家对书都有些偏好。不然,就不要相约着逛书店了。
一直以为,书店或者图书馆,应该是属于一个人的空间。进到书页里,融入语句之间,周遭的一切都与你无关了。听不再能听到,闻亦不再可闻,满眼的白纸黑字,满耳的杳然细语。
不曾想到,还可以——结伴走来,说起这本书,那个作家,或者是某一年看的武侠。喜欢不喜欢,好或者不好。逛一趟书店,竟像是在博物馆里走了一遭。
或者这样说:就像是,将回忆剥离出来了,溶入现在,混在书页墨香里,便有如源泉,话头不断。
见故人,开始有几分小小的喜悦。而后喜悦是渐渐式微,或者滑入了再无回响的静寂。或者是柳暗花明,让人 又惊又喜。
经年不见的故人,忽地联系上了。有意无意地聊着,陡然说:既然相隔不远,又都空闲着,不如一见?伊始,是巨大的喜悦涌上来,一口答应了。搁下了电话,喜悦慢慢冷却,不禁惶恐了。有几分近乡情怯的心情,或者担心多年之后,变化太大。彼时鲜活的记忆,欢声笑语都远离了,苍白了。与现今的距离,恍如隔世。再会是何等光景,不敢想象。恐慌一点点积累,于是热情退却了,黯然离场了。
幸好,往往故人,有一股不可抵御的吸引力,不辞万难,也定要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