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一路颠踬着到达二分之三打的年纪。
什么都还没完整,正如你进酒吧要18瓶酒,人家还得从第二打里拆出一半给你。所幸自己还有感知,感知着什么叫“开始的开始,是我们唱歌”,什么叫“最后的最后,是我们在走”。有从顿悟到钝悟的过程,如果这是上升而非后退。
在心域辽阔的初中时代,曾在面值5毛的饭票背面满满地抄过顾城的一首《弧线》。他写着:鸟儿在风中迅速转向,少年去捡拾一枚分币。葡萄藤因幻想而延伸的触丝,海浪因恐惧而耸起的脊梁。当时还因顿悟诗中写的是4条美丽弧线而得意良久。
这饭票后来在流通中传至隔了很多个壁的班,持票人几经周折寻到了字迹的主人即在下。两人遂因志同道合而打下深厚的革命友谊。彼时校园盛行的饭票风因此留下一段佳话,传说是有俩女酸腐秀才被一张五毛饭票牵扯在一起,终成铁杆。原来姐只是个传说啊。于是俩人扛着这段有关四条线的佳话走完了人生最茁壮生长的几年,直到另一条线把彼此分开。这段狰狞岁月的烙印如老鹰爪痕般深切,以至于直到现在想起那家伙都还能在眼前看到那首诗以柳体字幕之势缓慢滑过,最后淡出黑场。自己能完好温习的东西一直不多,经审度没有意义的向来易忘易错。在此情形下能记得一首诗的每一句的每一字,尤其是在记忆锐减的成年之后,着实不易呀哈哈。-容我再弱弱地得瑟一下。
最后的最后,就有了迟钝的领悟。事隔还是隔世之后,偶再想起这诗,便又默默反刍了几次,却觉得诗里的任何一句都没法再感同身受。反而对它的对立面,即鸟儿不转向,少年不屈脊,葡萄不生长,海浪不耸肩,秀才不周折几句感觉真切。这像极了当下,希望旅途是一条直达线,于是喜欢走最恶俗最宽阔最拥挤的道路。同时设想着一切都无所滞碍。
然后一边走,一边若有所失。
于是想起《如丧》。它的序言里坦露着那个年过4张就自称老人的高同学的喟叹,大致是“我年少时内心柔软,表情坚决。不想年少过后一切都颠倒,变得面目平静,内心狰狞”云云。看了便期望成人后能成为第二种人,于是成年后如愿成为着第二种人,感觉良好。偶然看到书名的释义:“如丧,就是如同要丧,还未丧,但终归会丧。”就又一阵心下凄然,我们的柔软与坚决,记忆或想起,都是如丧未丧的东西了吧。
那些在哪里誓词般宣告过“此后我的世界不再宣扬他人的理论,我只为自己的狗屁信仰不依不饶”来着,在哪里唱歌一样诵读着“要做真性情的理性人,正经的反抗派,自我的爱他人者”来着,还在哪里如信徒般在某小巷看到已死的被碾碎的晒成干的最后与地面保持同一平面的老鼠尸体之后满怀悲悯地喊出一句“主啊”来着的自以为的人生壮举,都是不能终身履行的事。就像那些出现在青春无悔岁月里后来又消失的人,总是不能一直做自己另一侧的铁轨,一旦挥手说了再会,就可能终成永诀。唯一能维持的,是这种不断嬗变的感知,也许会从敏锐迅捷到锈钝迟滞,从果决武断到彳亍踌躇,从患得患失到无所附丽,直到我面目平静迟缓沉潜,内心狰狞张牙舞爪。一如那个名叫左小祖咒的小众歌手没心没肺地唱着的在领会“你已经行动,为了自在,自在是自由,自由是人权,可人权是政治”之后的面不改色,然后演绎出“誓不罢休”这四字的美丽与壮绝。我想我能因此看到更多而且透彻。尽管人格分裂将入膏肓。
如果这就是成人。
如果成人就是坚决地借助宽阔的大道走出自己要的的弧线。
如果所谓的如果,就是如同要有结果,还未结,但终归会有这样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