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没事。她走了好,在安养院呢,早上好像是硬了,还没咽气呢,这口气难咽呐……”两下无言。
突然想起祖母第一次胯骨手术之后,祖父对祖母说:“你呀,最好走到我前头,你走了,我就好整了。你说我要是先走了,你可难办,最起码走道都不利索。”她不禁浅浅微笑,这是祖父的温柔,总以霸道的口吻诉说。同时,这也是一个男人的担当,事事以他的妻子为先。可是爷爷,奶奶的结束如你所愿,只是,没有救心丸的辅助你果真承受得起这样的现实吗?祖父打开电视,拨到体育频道正在直播的马拉松赛事:“看看电视,省的总惦记你奶。”他以为动态的画面可以分散静止的疼痛。习惯总是惊人的相似,连逃避的方式都如出一辙。我也总是用以逃避不敢面对的现实,只是,那残酷的真实赤裸裸的摆在那里,驻扎在心上,要怎么做才能真的不疼不痒、不痛不伤呢?我开始头疼,像被钝器击打了后脑一样沉闷的头疼。祖父说去抽支烟,我没有阻止。说着走向里屋,他习惯对着里屋的阳台看着对街繁华的门市吸烟。时间过去好一会儿没有动静,我悄悄的走到里间的门口,祖父坐在床沿,左手托在膝盖上,右手掐着烟搭在窗台上,一直看着窗外,祖父一直在那吸烟,像祖母在的时候,像祖母摔坏以前那样面向窗外。祖母最后的日子躺在床外沿,所以那段时间他是半侧着身子,一边看着祖母,一边吸烟。现在又面向着窗外了,他身侧那个需要保护的人,没了。受不了这样煽情的背影,我拿起遥控器换了频道。午饭过后,家人陆陆续续回来。因为心里惦着安养院里等待超度的祖母,便将祖父托给家人,跟着哥哥去见祖母最后一面。没有悲伤,这样没有遗憾的告别符合我理想的仪式。
祖母头上被戴上黑色的丝绢,除了右边脸颊尚未退去的淤青,模样和平常没有两样。只是嘴里‘噗噗’的吐着气和唾液,是她还存在的最后象征。我拿起床边的纸巾擦拭掉祖母唇边的唾液,发现假牙并没有被拿出来,心里一阵歉意。我让房间里已经忙碌一个上午的家人去其他房间休息,自己留下来照看祖母。小姨奶担心我害怕想要留下,也被我支走。我没有问但是很奇怪,纳闷为什么单独和自己的奶奶在一起有什么可怕的。而且心里很期望最后的时刻能有机会单独和祖母一起一段时刻。我右手试着握起祖母的右手,尚温,没有回应,左手轻轻的从祖母的额头划过头顶,微凉。“奶……是我……娜……”我想她知道是自己最疼的孙女在她身边。祖母突然吐出一口很大的唾沫,急促的‘噗噗’两声才又平缓,我心中一片敞亮:啊,她知道我是谁。啊我奶奶对外界有感应的。眼泪止不住大颗大颗地倾泻下来,从没想过只是说几个字竟至如此。“奶……我在你身边呢……没事……别怕……我爸和我叔很快就赶回来了……大爷也是……明天就到了……你想要等是吗?……你会等到他们回来的是吧?”“奶……我以后也看不到你了呀……”我再也说不下去了,头晕得厉害。便一遍一遍反复的抚摸着祖母的头发,以后再也不能触摸的祖母的头发。祖母的眼角晕出来泪水,没有滑落,停留在紧闭的眼角外的皱纹里,看到她的泪像无风世界里偶然停留在墙上的落叶一样停留在再不会张开的眼角,我的泪水却成片成片的流过微笑的嘴边,我知道这是祖母式的回应。我拿起纸巾小心的拭去已然滴落心间的泪痕。祖母躺在那,一动不动,只有嘴里密集的扑出的吐沫证明着她活着的讯息。这便是我和祖母之间相隔的距离,这么近,触手可碰;那么远,永世相隔。不久,家人们又集聚在祖母躺卧的房间里,我默默地拿起包独自回家:对我来说,像是仪式一样与祖母做了最后的道别。那个疼爱我的人去了,无论我多想,我再也看不见她了。这是与祖母生前的最后一面。我不难过,从此以后她将永远待在我的心灵深处和我单独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