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们,包括我,依旧埋头学习,像什么也没看见;或是看见了,不过是感到鄙夷,便故作无视而已。
她尴尬地笑笑,把手在裤子上蹭了两下,又用手撑着桌子,在教室里四处搜寻,希望还能找到别人剩下的“残羹剩饭”。
什么也没有。
她显得更加疲惫。休息了好一会儿,她又像来时那样,一个步子一个步子地挪了出去。她左手拖着的大口袋空瘪瘪的——那原本是为了装瓶子用的。那白的透亮的头发上,无力地挂着一层汗水。
之后的一天,班里有人吃过晚饭回来,发现自己那印着“再来一瓶”的奶茶空瓶被收,当即破口大骂。我听到他用上了各种新鲜词汇。
多么“可爱”的同学啊!
最后一次见到她,正在下雨。我打着伞,在操场又见到她。仍旧是挪着,没有打伞,或是连打伞的力气也没有了。单薄的背心,紧紧地裹在她身上。身边,人如潮水,无言。
再后来,学校换了校长,颁了新政: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再后来,保安带了钢盔,别了警棍。再后来,学校里只剩下了一堆一模一样的学习机器在校园里游荡。
我再也没有见到她。
(四)
一只破破烂烂的鞋,躺在学校门口。
很久没有笑过的我们,终于找到了机会,纷纷笑得直不起腰来。
“乖乖,这是哪位高人啊,鞋都能走掉!”我们一边走着,一边笑着议论。
不过很快,这只鞋的主人就现身了。
街道北边的路口,一个浑身上下黑乎乎、脏兮兮、破破烂烂的叫花子,瘫坐在地上,烂醉如泥。他的右手边,立着一只瓶子,里面有半瓶似乎是酒的液体。一双乌黑的脚上,不见了鞋的踪影。
他的脸上露出愤怒的神情,左手在空中胡乱地挥舞着,嘴里含糊不清地叫骂着什么。
我们笑得更厉害了。
笑了半天,也不过如此,于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这样的小插曲,很快便会被遗忘。
除非它的结局,是那样令人意外。
下午上学,又经过那个路口。两辆警车,闪着红灯,停在那里。
我凑上前去,画面却变成了这个样子:仍旧是那位老兄,却已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嘴巴张着,眼睛闭着。瓶子躺在地上,酒已一滴不剩,地上一大滩绿色的呕吐物,令人恶心。一个警察正在给医院打电话。
哦,大概是晕了过去吧!我这样想。
直到走进教室,听到的第一句话是:
“北边路口死了个人,看见了没?”
我愣住了。
我的脑海中一遍遍地回想起他骂骂咧咧和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场景,却怎么也无法把它们联系起来;或者,我猜到了过程,却不敢承认,不敢想象。我不敢想象,他在那一片又一片的哄笑声中倒在地上,直到失去意识,失去生命。而我,也哄笑着从他身边冷漠地走过,什么也没有做。
或许他们说错了,或许那人真的只是昏过去了呢?
我希望能再见到他。
但我再也没有见到他。
(五)
就是这些人,卑微得如脚下一粒沙,来,无人晓得;去,无人在乎。
我又想起现在的人们,似乎达成了空前的一致,要将这些污染了城市美好环境的“臭虫”们赶尽杀绝,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多么团结的人们啊!
(六)
某日于街道散步,重闻二胡声。心中惊喜,然而仔细一听,却为电音。我抬起头,只见百米开外,一个带着墨镜的男子,拉着二胡,腰上挂着小型音箱,麦克风直接搭在二胡上。悲凉的二胡声,经音箱放大数百倍,震耳欲聋。他的身旁跟着一个女人,拿着块“讨钱治病”之类的牌子,正向路人伸手。
这又使我感到十分疑惑,既然无钱治病,怎么又能搞到如此先进的数字化设备呢?
后来,人们告诉我,这是职业的乞丐,收入还颇丰。
哦。
多么聪明的人啊!
(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