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梅子黄时雨”,江南,我的故乡,又是个多雨的季节,在这样的日子里总有些淡淡的愁。
发霉的日子里,江南的人们总爱理一理家当,仿佛理一理故乡。奶奶也搬出她的红木箱子,总说:"老家伙,都要扔掉了。"她总细细地拨动着那些玩意儿,独钟爱那个半残破的波浪鼓,她说,那是故乡——上海挤挤攘攘的街巷,夏日的午后,穿堂风昏昏地隙过门窗。拨浪鼓摇醒了孩童们的笑容,卖小馄饨,梨膏糖的小贩发出深长的叫喊,电车叮叮的铃声缓缓地越过,沉闷的空气在五彩的糖纸下浸甜了,圈圈的鼓声仿佛天籁,竟荡开了甜。弄堂的清风送走了归去的小贩,她那双眸子里,是拨浪鼓的清音,她仿佛看见它的声音,渐远。
奶奶欢喜地望着它,放在了一旁,满是犹豫,有细细地翻出一张船票,摩挲着——听,枪炮声此起彼伏,上海已是烽火连天,她静静地站在码头,她想再望一望,她的故乡,灰沉沉的,一砖一瓦,似乎又是当年的模样,船静静地驶,那一片天地,她想,仍有叮叮电车的悠扬,灯红酒绿的喧嚣,却也有上海俚语悠长的曲调,里巷家宅的的独自静谧,那个地方,渐渐远去,她闭上眼,“最美是故乡”
奶奶的眼里浸着泪点子。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在故乡浓浓的记忆里,她依旧是个孩子,奶奶稚气地摆开浓浓的乡愁——人头的烟盒,是上海浓妆淡抹的女子;陈旧的谱子,上海的那种飞扬;无色的纸,七彩的图……承载了上海沉甸甸的美,在她的心上绽开成一朵绚烂的花,独自散发着浓淡的愁愁得幽香。
奶奶摆正又揉乱他们,仿佛揉碎了满地的乡愁。
流浪的人或喜悦,或悲伤,远离了最初的土地,他们细细地品咂着故乡,理好乡愁,好把他们收在心底,不想忘却,却又不想忆起。我仿佛望见李煜回望江南,却又低首“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余光中遥瞻大陆,无法忘却的悲伤;策兰游走,却百转千回的思绪……我看见无数的流浪人,深深地整理,翻晒着故乡。
她的眼里是浓烈的犹豫,却又直起身来,奶奶庄重地又将东西一一藏进箱子,摸了摸胸口。
她翻晒着故乡!
她珍藏了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