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短信的收件箱里常常会多出一条类似这样的短信:“将此短信转发给十个朋友,你将在几天内……,如不转发,你的父母将在几天内……。”有的甚至会在后面附上“我也是没有办法,为了我们爸妈,不要吝惜这一块钱。”刚开始收到这样的短信时,我总会一笑了之,然后将它们删除,可随着这样的短信变得越来越多,我也没有办法那么轻松的对待,删除之余,也会为此发火,因为发这种短信的一般都是熟人,有时,甚至会忍不住当着他们的面为此动怒。其实,我生气,一方面是对这种诅咒的不屑,觉得这就是骗钱,另一方面,是对其诅咒的恶劣性质的厌恶以及对它妄图以孝为名进行威胁的痛恨,还有就是对参与者的无知、假孝的轻蔑。而对此,我得到的反应一般都是:“哎呀,不就一块钱吗,花钱图个平安嘛。”这反而显得我有点小题大做,甚至是不孝。
最近看到余杰的一篇题为《毫不妥协的面对邪恶》的文章,里面提到他也常常收到一些要求你按照信中提供的地址,向若干人寄去内容相同的信件和数额不等的金钱的密名信。并扬言只要你照办了,你将获得巨大的、呈几何数量增长的财富。而假如你不照办,极其恐怖的灾祸将立刻降临到你的头上,让你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而他对此的观点是:它们是潜藏在世间的邪恶力量,转寄者则是屈服于邪恶的软弱者。他认为,我们不能向邪恶低头,即使只是一封小小的信也具有毁灭良知的力量。这多少让我有一种找到知己的兴奋感,或者说,他让我觉得自己所做的不但是正确的,而且是非常有必要的。而这,也让我对这种现象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和思考。
那种所谓的小小的信中蕴含的“毁灭良知的力量”,从某种程度上说,就是它带来的罪恶感的淡化。
自己是先收到别人寄出的匿名信才会转寄的,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说,自己也是一个受害者;自己的行为是被他人胁迫做出的,因此,自己并不是罪魁祸首,充其量不过是一个中介;而收信人又是不认识的陌生人,就算他真的遇到什么灾难,自己也不知道……罪恶感就在如此种种的自我开脱和现实状况下慢慢地被淡化。
至于这种短信,相较与匿名信,固然有相似之处,但也存在一些的差别:余杰所提到的是密名信,也就是说,寄件人与收件人是互不相识的。然而,这种短信的发送者往往都是与收件者关系较好的人。这多少让我感到更加地惶恐:对陌生人的安危,每个普通人多少都会觉得事不关己,而对于自己将有可能遭受的厄运,则很容易虚构得如临大敌,即使其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如果对方是自己认识甚至是很熟悉的人,而“灾难”又将由自己转嫁给他,应该就不那么轻松了吧。换个角度说,如果对自己熟悉的人都能够毫无罪恶感地实施“加害”,那么对于陌生人就更加不言而喻了。
而罪恶感淡化的突出表现,就是人们会不断地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妄图臆想性地降低它的危害。很多人都会说:“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假的,没有什么关系啦。”但换句话说,如果真的不相信,又何必转发,既然转发了,必定是其相信它所言,即使未必深信,多少也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情,既是如此,对于转发所会给他人带去的东西也是有所认知的,那么,从某种程度上说,也就可以认为是转发者确有将不幸带给他人——他所熟悉的人的意识……这样越往下细想越让我对人际关系充满恐惧与绝望。试想,对于自己虚无缥缈的危险,尚能为此置他人于自己相信的恐怖“危险”之中,那么,面对真实存在的利益和危险的时候又会怎样?一定会为了保存自己、保存利益而出卖他人吧。
也有人会说:“你也转发了不就没事了。”这也成为大部分人推脱罪责、淡化罪恶的一种主要方式。但是否有人想过,一个人的转发就会变成十个人的受害。在大多数人的眼中,不是从自己手中发出去的,其罪恶感就会减小很多,到最后,觉得根本就与己无关,没有人愿意去追根究底,而事实上,你扮演了另一个罪恶的源头,罪恶在你的手中由一变十,再间接地在你手中由十及百、由百上千,这时的你与其真正的最初发出者已没有太大区别。犯了罪还毫无罪恶感,这比犯罪本身还要可怕。一个人一旦失去罪恶感,没有了是非标准的约束,就会为所欲为,肆无忌惮。而一旦这种想法为大多数人所认同接受并且实行,怀揣着善恶之心的人们就会被孤立,被歧视,甚至被同化,这个社会的罪恶感也随之消失。一旦这个社会都没有羞耻之心,这个国家也就走向了死亡的边缘。就像那一条短信,我们越是想要推脱,它的传播范围就越大,到了最后,“灾难”无处延伸之时,它必将重回曾经的源头,而且是成几倍、几十倍地返回来,那时,我们每个人都无法置身事外,因为,这是我们自己种下的种结出的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