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被一个老奶奶送来的,你被撞的地方偏远,很少有人路过,老人硬是一个人用三轮骑了十几里路把你送到了这里”
女友抬起头感慨了一句。“一大把年纪,自己手都骨折了还救你”
“可惜啊!好人不长命!”医生也是一阵踌躇。
沈彬半张着嘴愣住了。
“手都骨折了!”沈彬重复了一遍。
“不,不可能!她还想冤枉我,她才不会这么好心!”
“但手骨折的,除了她还有谁?”
沈彬没法再往下想,只感觉黑压压的血丝逐渐地在视角中蔓延开来,脑袋嗡嗡作响,浑身隐隐的刺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撕裂自己的血肉,而这血肉之间又不断涌出蛆一般的爬虫,落到地上又重新爬回他的身上,无休止地咬啮着他的肌体。他无法说出此时此刻的心情,似乎是自己做错了,细想后又觉得自己没错,但强烈的罪恶感还是重衾般地笼罩在每一次喘息之间,任凭他怎么挣扎都挥之不去。
母亲已经缓过激动的情绪,补充着说道:
“我昨天特地去她家登门道谢,哎……就一间三四十米的小平房,家里人散的散,死的死,只剩她和一个六岁的小孙女相依为命,那小姑娘还是她几年前在门口捡的,看着可怜就领养了下来,但孩子在长身体,不能饿着,就单靠那点少的可怜的政府低保金根本不够,无奈之下只能自己去种点菜换点钱用。”
母亲又倒了一杯水,自己喝了两口
“我要给她钱,她硬是不要,临走时我就把钱偷偷塞给了她孙女。”
沈彬双眼紧闭,表情扭曲,右手死命地拽紧床单,挣扎地晃动身体,大口喘着粗气,着实把在场的几位都吓了一跳。
三个月后,沈彬顺利出院了,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前往福利院领养老人留下的小孙女。三个月来,他想了很多,最终在与母亲和女友商榷之后,还是决定把小姑娘收留下来认作女儿,当然,老人冤枉自己那段被他省略了。
而他时常也会问着自己这样一个问题:
“下次见老人摔倒,我还要不要帮?”
十多年后七月的一个清晨,太阳还未升起,水蒙蒙的天空泛着蓝色,一座陈旧的墓前,一个中年男子静静抽着烟,身边跪着一个白色连衣裙的少女,正拿着镶红的大学录取通知书说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一缕破砖碎末般清晰的晨光斜照在少女的泛着淡淡红晕的脸颊上。男子轻轻扔掉烟头,用脚揉了揉,对着墓碑发了会儿呆,慢慢俯下身来,阖上了双眼,嘴巴略微一颤。
“奶奶!”
两个极为普通的音节融入清晨带着阵阵潮湿泥土气息的微风中,穿过四周密密的松枝,回响在山间浓密、荒芜的林荫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