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秋天印记似乎更为明显,温度比夏季降得更多,尽管这种温度在北方可以称之为温暖了……四周还是一如既往的花红柳绿,只有偶尔见到的几株法国梧桐开始褪去绿衣。当我在这座小城没去过的最后一家小吃店吃完早点后,回家看到了一个订单,买的是店里常见的50元的围巾,但买家要求我代写的话语如下:تولدت مبارک
我盯着这些符号看了十分钟愣是没猜出这深奥的密码是哪国文字,自己又怎么也画不像,而买家付了款后再也联系不上。迫不得已,我费尽心机,找到了当地一家权威翻译机构,出了100元,请人替我写了这句话,并且被告知,这是波斯语,翻译为中文就是:生日快乐。我沉默了一个多小时后,在网店首页又加了一条说明:代写仅限于简体中文和英文。
或许是习惯了南方春天的暖意和夏季的炎热,秋季一天天变亮,这份淡淡的凉意在盛夏的燥热后显得沁人心脾。
我写好祝福语:我一千天的思念萦系着我一千天的希望:与你此生相伴,顶着秋风把以前折好的千纸鹤拿到快递公司邮寄,在门口一抬头就看见了由北而来的群鸟。我忽然又想起这位让我感动了几个月的千纸鹤买家,我发现他对她的矢志不渝的爱的体现——千纸鹤,是由我来完成的,当然,若从钱这方面来说,是由他来完成的……这样的真心,令人怀疑……
晚秋的时候,一位北方的买家买了一张明信片,代写内容如下:
爹,我在南边过得很多,不要担心我。我赚钱很忙,明年春节不回家了。
当我看到收货人地址——买家地址临近的另一个北方村落时,我明白了。买家要买的,只是一个南国城市的邮戳。这又是怎样的一对父子呢?是善意的谎言,还是恶意的欺骗?不担心父亲认出这不是自己的笔迹?或许这位父亲是不识字的农人?晚秋,北方很冷了吧。不论有什么样的缘由,就在临近城市,为何不回去看一眼呢?但作为父亲,看到自己儿子从南方寄来的明信片,一定会欣慰吧——不论儿子混得再怎么差,但他在南方,即将来临的冬天至少不会太冷。其实,再温暖的南方,又怎能和家相比?有家人的地方,才是身为人子的南方。
看着天气预报里北国冰封,而南国的我,只是加了一件毛衣而已。南方还是会有些冷的,完全不冷的地方,只有赤道吧。冬至时,又是一位北国的买家,要一枝充满春意的树枝,要代写的话语如下:活下去,你会等到春天。
因为是提前付款,我只能接下订单。充满了好奇,我看着这句话。收货人在北国,是一个可爱的女子的名字。我随手把这个地址在百度上一搜,发现收货人是当地从农村走出来的一名高三学生,她唯一的梦想就是到南方,看看南方冬季如春的景象。但因家里贫穷,她实现梦想的唯一途径就是读书,通过考起南方的大学来圆梦。但就在高三的紧要时刻,却被确诊患白血病。在当地社会捐助下,她已住院治疗,等待骨髓配型。
那,这位买家又是什么人?她的家人?同学?老师?还只是素不相识的好心人?这份心思确实细腻——站在地府门口的人,在一片灰白的北方冬季,能看到自己梦想的南方的一枝绿叶,是多大的鼓舞。
我在河边最大最绿的树上剪了一个枝条,用脱脂棉包好,并用两片木板固定住。小心翼翼地包装好,又再三嘱托快递员小刘要特别注意保护这单货物。回家后,我向网上给出的这位学生的募捐账户汇去了1000元钱,并写了一封很短的信:
坚强地活下去,心里有希望,哪里都是南方。
很快就翻过了年关,我一个人过了春节,沏杯清茶,看着春节晚会。新年钟声敲响,小城上空绽放起艳丽的烟花,大街小巷也都有放烟花爆竹的小孩,南国的凌晨,一片热闹。
就这样每天过着看起来很单调但不枯燥的生活,跑步,看书,听歌,找货物……又一个春天来临,我在房里,隔着窗子看着河边一群群的候鸟北归。开春时,在网上看到一条后续报道:那位患白血病的学生最终因没有合适的骨髓配型而去世。我错过了葬礼,有些人,仿佛是命中注定,总是要走的。她应该收到了我那封简短的信以及那枝绿叶吧,希望这些东西能让她在生命的最后增添一丝希望与温暖。虽然最后离开了,但她至少坚持到了春天,南方的春天。她一直都在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