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四的一年很苦,现在想想仍就认定那是一盘难以下咽的糙菜。头几天还很兴奋,因为和其他许多回去复读需要三百、六百、九百地按阶捐资的沦落人相比,我不用掏一分钱,更因为我的学号从35变成了18。但是很快,高三残余的那点混世心态就像第一次进城的乡下呆霸王一样迅速萎蔫了,在落榜一次后的压力下,在你追我赶的竞争中,高三时候的那种玩世不恭显得格格不入。因为我所在的高中是县里唯一的一所示范高中,县里其他镇上的很多学生都到这里复读。三教九流熙熙攘攘,班里最多的时候达到过一百多人。本来我就不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在这么多人呕哑嘲哳的嘈杂声中,我第一次感到憋闷——这个时候,我当然没有想到自己的将来会是在洛阳。
在严峻的现实面前,我很认真地分析了自己的缺陷,总结了自己努力的方向,那就是稳住理综,提升数学,必要的时候牺牲英语和语文。因为是复读,所有的题目都感觉似曾相识,面对它们总有一种厌倦却不得已而为的勉强,高三时候的那种“噢,原来如此!”式的顿悟越来越少,所有的日子也都成了一种欲罢不能的耐力支撑。我清楚地记得有一个秋天的下午,外面阳光正好。侧身从暖瓶中倒茶的时候看到几束阳光从拉上的窗帘缝隙中斜掠过来,瓶口嗞嗞地冒着热气,一丝丝细密的水珠在透亮的光芒中袅袅飘转。刹那间,我好想感受到时间的永恒——这个时候,我依旧没有想到自己的将来会是在洛阳。
直到后来我的第二次高考结束,我的脑子里也还是没有闪现过“洛阳”这个名字,当时我一门心思想着济南。记忆中,洛阳的颜色是干燥的,昏黄的,漫天的花香弥漫在一个说不清道不明仿佛梦一样的幻境里。而向往济南是因为三个人,一个是辛弃疾,另一个是李清照,还有一个就是老舍。初中时课本里有老舍的文章《济南的冬天》,“就是下小雪吧,济南是受不住大雪的,那些小山太秀气”,这句话我记了很久,高考报名的时候突然就想起来,不能自已。至于辛弃疾和李清照,都是我最喜欢的词人,都是济南人——就因为这个缘故,我死心塌地地想去济南,可是我却忽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在中国众多的省份中,能够与河南高考“万人同挤独木桥”的惨状相提并论,也正是与河南毗邻的山东。
就这样,在倔强地饶过三百六十五个日出日落后,在手指滑过一个又一个的不屑一顾后,因为五百九十分之一的差距,我与济南擦肩而过来到洛阳,来赴一个冥冥之中注定的约会——虽然,这曾经是我在候补席上都没有设想过的名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