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静静坐在江边亭子里,点上一支烟。原本夏日午后那种闷热的寂静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打破,风夹带着星星雨丝吹在身上,反倒给人增添了几分寒意。放眼望去,一切仿佛都随大雨倾泻而下一般,江面上笼罩了厚厚一层白雾,雨水顺着檐边珠帘般地落下,浇灌着萎靡的草木。
高考的失利一度给周围的一切笼上一层浓重的阴翳,烟抽得很凶,头发胡子乱了也懒得理,房间摊得一塌糊涂,原本茶馆里好不容易找到的暑期工作也无心再干下去。不断地用整日整夜的网游来逃避现实,当一个个以前总是寻问我理科题目的同学吵嚷着自己几分几分时,只能一个人默默躲在角落里任凭重衾般的黑暗吞噬自己。看着一世劳作的母亲强忍住失望的表情来安慰自己,看着父亲原本严肃的脸上又增添了几分凝重,内疚,羞愧,悲愤……林林总总的情感如爬虫噬体般侵染着内心的每个角落。痛恨自己不能用一个漂亮的结局来让这两张饱经沧桑的脸上绽放出笑容,只能在一片虚妄的揶揄中继续忍受。我明白他们比任何人都希望我能成才。而在此时此刻,他们所承受的压力也远大于任何人。他们不会再像小时候我做错事时那样对我拳脚相加,但面对这种漫无边际的沉默却更让我无地自容。
“我往哪里去?” 不断对着夜深人静时的自己低低呢喃着。
在一片迷茫中偶然翻开自己高中阶段写下的日记。看到在无数次深夜凌晨的劳作之后写下的文字,无不散发着一颗年轻的心对未来的无尽渴求。读完厚厚的一本,发了一会儿呆,看看自己的双手,走到镜前看看自己的脸,头发凌乱,两眼无神,民工般邋遢。再摸摸自己的脸,一时没忍住对着自己就是一巴掌。“ 这还是你么?” 镜中的自己问我道,强捂着灼热的脸呆呆地看看周围的一切,蓦然发现,旧辄方迷,窗外的孩子们却依旧在嬉戏。
“变得只有我!”
“我还是我!”
这时,考门夫人《荒漠甘泉》中的独语般的文字依稀在我耳边响起。
“有时候,我们正像那香柏树!神的斧子将我们剥削得一无所有。我们看不出有甚么理由叫我们遇见这样的黑暗,但是神自有祂的目的在。神豫备永远用我们来做天上的栋梁、屋椽;要叫我们在耶和华的手中作为华冠,在神的掌上作为冕旒”
是啊!人生所经历的每种境况,都能长出茁壮的香柏树。因为在广袤黑暗大地的后处,你的根可以无限地延伸,吸收你成为最高大树所需营养。往往在人生最为困难失望时,往往是命运的转机和希望,正是那些黑暗成就了我们璀璨绚烂的前程。 那么高考的失利不也一样么,即便在一种群众汪洋般的推嚷中高考已经上升到决定一生命运的高度,但这是我的人生,即便考得再烂又怎么样。深陷于其中等待时间把它冲淡,一年?两年?让自己在这样一种众人的平庸中麻木,再让‘无能’被作为现实贯穿自己的灵魂,一辈子庸碌下去,一辈子生活在高考的阴影中。这无论如何也不是十多年前田野间那个奔跑着的少年所希望看到的。
正是因为行走的路途漫长而乏味,且布满荆棘沙砾,才更该继续走下去。正如《红字》中蒙塔莱说的那句话“汲水的轱辘辗轧转动,水桶又再一次沉落黑暗的深井”,生命就是这般忍耐从黑夜到黑夜的陵替。它如河底生长着的景泰蓝色泽的水草,以我们不敢正视的深蓝和沉重的色质诠释着生命存在最朴实的意义。
“零落生息莹莹晨露般的人生到何处去寻得一树花枝,以寄托自己从清晨到黎明转化瞬息悄然消逝的身体?”
刘小枫老师的话,愈发清晰。
是苦难的渐进,是忍耐的渐强。
雨停了,鸟雀恢复了啼叫,一缕破砖碎末般清晰的阳光透过云层,毫无保留地洒在江面上,抬头望去,只见一只白鹭煽动着翅膀鸣叫着从江面上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