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一场雨过,空气清凉。树叶才刚出浴,正透着清新的香气。可惜夜已经很深了,路少很少再行人,虫子们就胆大地聒噪起来。偶尔有迎面打来的车灯,一晃,走了,便知道也是夜归的醉客。
此刻,这座城市有些醉了。人醉是心碎了,城市醉了,却实实是被心碎的人给灌醉了。醉了却还要喃喃哝哝,细数着那些发酵了的心事,在花瓣上,在路灯下,在夜色里……
城市终于渐渐乏了,打了最后的一个盹儿就睡着了。于是月牙悠悠地从一大片棉花里探出来,害羞被地上这无眠的人看见,就又幽幽地钻了回去,留下许多遐想。
没有人的夜晚,自然没有人在意,这月,是盈是缺。那些说着喜欢夜晚的人,此刻,早已酣然睡去,而不言语的人,却迟迟地守望着这夜,望盈望缺。
仲夏的夜,宁静而安详,远不像白天里那样莽撞。也许是因为雨水的缘故,那些白天里肮脏的路面干净了许多,那些烈日下墨绿的植物此刻也都清脆欲滴,楚楚动人。我曾经欢喜那个在日光里喧嚣的世界,如今却不禁赞美这个在夜幕下静默的天地。
原来,我喜欢的是这洗尽铅华的城市。
这座城市,下了多少场这样的大雨,那些大雨又曾敲醒了多少朵少年的花伞,那花伞,你还记否,收藏了多少风雨同行的记忆;这座城市,又风干过多少故事,多少故事都是关于那个字,那个字,你可知否,湿了多少眼眶,恨了多少心肠。
这座城市,曾经用繁华挽留过你,如今同样用这繁华来拒绝你。不论如何挽留,怎样拒绝,城市始终都未开口。佛说,不能说,一说就破;这座城市,也曾热情似火,如今却冷淡如水。无论热情,或者冷淡,其实城市始终没有动容。佛说,风未动,幡未动,是你心动。
这座城市还是这座城市,却再不是那座城市;你还是你,却不再是那个你。
起风的夜晚,好像有人在低低地哼唱着那首出塞曲,那些悲凉,那些悲壮,拿得起的是理想,放不下的,叫做梦想。
“请为我唱一首出塞曲,用那遗忘了的古老言语,请用美丽的颤音轻轻呼唤,我心中的大好河山,那只有长城外才有的清香。
谁说出塞歌的调子太悲凉,如果你不爱听,那是因为歌中没有你的渴望。而我们总是要一唱再唱,想着草原千里闪着金光,想着风沙呼啸过大漠,想着黄河岸啊阴山旁,英雄骑马壮,骑马荣归故乡。”
倘若有这样的热酒,能温暖这城市的冷漠,倘若有这样的面孔,能把酒言欢,指点江山,多想,多想,就在这城市里这样睡去。
夜,很深了。天,就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