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冬天寒风凛冽的时候,他还在工地上干活,和水泥、装模板,寒冬腊月的冷风硬是把他原本粗糙的手吹出好多条裂痕;
……
就是凭着他那股子不要命的干劲,硬是让我从学前班一路读到四年大学毕业。现在,我已工作一年有余,爸爸却依旧停不下来,妈妈说是趁着现在还能做得动,多攒点钱给我办嫁妆。嫁妆这档子事我原本也就没指着他们,况且出嫁对于我来说,那还是很远很远的事,现在的我倒是愈发担心起他的身体来。
爸爸的身体状况我是知道的,扛麦子那会儿,重重的包袱硬是将他厚实的肩膀压出了肩周炎,捕鱼那阵子常在水里泡着,双腿也泡出了关节炎,还有他的腰里也是经常闹毛病。
我常跟妈妈说,现在家里也没有什么负担了,就让爸爸少做点活吧,把身体累垮了,到时候连女儿的福都享不到了。
爸爸不善言辞,就是跟我也少有话说,所以我只好经常让妈妈替我转达女儿对他的关心,也常常是妈妈在事后跟我讲述他的心情,不过有些时候,他的表情还是会把他的心情表露无遗。
记得去年过年回家,我特意买了两瓶茅台带回去,爸爸并没有急着喝酒,只是抱着那个很精美的木盒子,小心翼翼地立在客厅最显眼的位子,然后远远地站在一边,看着它呆呆地笑着,不用多说一句话,他的满足、他的自豪已被旁人尽收眼底。
更早一些时候,大概是我高考的前半个多月,我一不小心染上阑尾炎,妈妈先知道这个消息,便急急地赶来陪我去做检查,爸爸过来的时候我已经插上点滴了,他好像刚刚从地里出来,裤腿还卷得老高,头上带着一顶草帽,脚下拖着一双粘满泥巴的拖鞋,眼睛似乎还有些红肿,依稀可见到眼眶里噙着的泪水。
妈妈后来说,你都不知道你爸爸的脸当时都黑成什么样子了哦。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那样一张朴实却充满关爱的脸,我想我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同样不会忘记的还有妈妈那哀伤的眼神。
还是在治疗阑尾炎期间,考虑到马上要参加高考,医生建议保守治疗一段时间,爸妈商量一阵后决定就让妈妈住在学校里陪我,以方便我继续复习。
只是一连打了三天的吊针,我依旧没有任何食欲。妈妈却依然很准时地从食堂里打回饭来,摆在床前的桌子上,看我不吃,她也不动一下。第四天午饭时间,隔壁班的一个同学过来看我,见我还是呆呆地坐在一边不动碗筷,便凑到我耳边说,你就吃点东西吧,你看看你妈妈现在有多难过了。
我扭头看看坐在床边的妈妈,只一眼,我便永远记住了她那哀伤的眼神,我赶紧转过头,努力抑住渐渐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然后默默走到桌子边,端起饭碗,尽管依旧没有任何胃口,却还是一勺一勺地往嘴里塞。努力吞咽食物的时候,我拿余光撇了一眼妈妈,看她那原本愁苦的脸上渐渐淡出一丝笑容,我的心里也才慢慢舒坦了些许。
只可惜一个多星期的保守治疗并没有缓解病情,在离高考只有一个星期的时候,我不得不住进了医院,万幸的是我赶在高考前一天出了院。在后来的两天时间里,从吃饭、睡觉到进考场,也都是妈妈一路陪着,在她那样悉心的照料下,我却犯错了。
那是在吃饭的时候,我跟妈妈一前一后走去餐厅,同学给我妈妈让出个位子来,我却故意找了个远离她的位子坐下,那时的年轻气盛,总觉得从乡下来的妈妈让自己在同学面前丢了颜面。直到现在,我都还清楚地记得她坐在离我两三米远的位子上吃饭时那副不自在的表情,那样的表情我也是一辈子都难以忘怀的。
不知道我亲爱的妈妈,是否还记得当时的场景,是否明白女儿心中一直以来无限的愧疚。如果时间可以倒退,我真的愿意再回到那时候,在吃饭之前第一个跑到桌子面前,替她拉出椅子,然后乖乖地坐在她身边,给她夹菜,看她开心地吃饭。
只是现在这样机会却少了,大学毕业之后我留在武汉工作,妈妈一个人在家守着几亩地,还有一大群的猪呀、鸡呀、鹅的,爸爸也还是经常出去做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