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师幼年时便是在这条街上度过,准确地说应该是在樟树里度过。他喜这树如同喜母亲嘴里谈起的草原。后来当他得知自己的全部身世,他再也抵挡不住草原的诱惑,以致不惜以割腕的决绝试图让母亲屈从,让他回到草原。没有人喜这无根的日子,导师亦是。
青茴思虑良久,最终决定最后一次作业就用这街上的香樟时,已是七月。蝉声一浪高过一浪,从樟树体内汹涌而来。她从背包里取出纸笔,很快便取景完毕,在眼前划出一个适当的框架。随着铅笔慢慢勾勒出的形状,她忽然就记起了导师刚开始教她绘画时的情景。还是在那间画室,导师将毕加索的《亚威农少女》倒置着放在她的前面,让她自己尝试作画,当时青茴盯着那几个一丝不挂的女子,脸“噔”地就红了起来。那是她第一次看见裸体画,即便是女性的。
导师很快也觉察到青茴脸上的变化,貌似呛了几口水的脸上挂着足足的高原红,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驰骋风马的藏族男子。以致过了许久,青茴仍记忆如昨。
那个时候,画室并不像现在这样,随便扫视一圈,便可见到地板散乱丢弃着用剩的水粉头、揉成团的画纸,墙壁上也没有导师和青茴比赛谁画得快而稳时的史努比涂鸦,没有每次去异地写生回来,青茴在窗沿摆上一个用当地泥巴捏成的小泥偶。那时候的画室,只是一个由废弃的小卖铺刚刚改建而来的,带着各种糖果跟小食品甜腻味道的场所,没有太多跟绘画有关的物件,也没有跟回忆搭边的许许多多个昨天。
不过一夕,这里却喂养了自己最快乐丰盈的三年。
这一切都来得太快,也消失得太快。青茴想。
她将目光恣意逡进香樟,深深地,深深地。仿佛整个七月都在一抹浓绿里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