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对爷爷的憎恨更加一层,开始天天诅咒爷爷赶快死掉。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诅咒起了作用,爷爷终于在我七岁那年,去世了。
那是冬日的一个上午,春节将至的时候。腊月二十一,虽然离除夕还有九天的时间,可每家每户都已经开始欢欢喜喜的准备年货。就在那样一个热闹非凡的上午,爷爷去世了。那天,奶奶几次喂爷爷吃饭,爷爷都只是摇头。后来奶奶出去,我就在屋里玩。那时候,爷爷已经全身不能动好几天了,翻个身什么的都全靠奶奶。可是那天,爷爷忽然一下子就掀开了两层被子,我不愿意过去给爷爷重新盖上,但也终于有点良心的不愿意冻着爷爷,于是跑出去喊奶奶。奶奶给爷爷盖上了被子,爷爷又一下子掀开。就这样反复了几次,奶奶终于发现不对劲,奶奶的声音满含巨大悲恸,妮儿,赶快去叫你爸爸和伯伯,你爷爷怕是不行了。
怕是不行了。等大伯二伯和父亲跑到屋里的时候,爷爷已经又安静了下来,身上盖着被子。我不敢靠近,站在门口看床上的爷爷大口大口的向外吐气却吸不进去一点儿,心里终于有了一点悲伤。后来当屋里传出哭声的时候,我转身走了出去。
爷爷的葬礼极其简单。他的遗体被放在客厅中央。我作为家中长女和姑妈大姐二姐跪在爷爷遗体的右面,大妈和母亲嫂子跪在左边。我心中没有惧怕,看爷爷穿着寿衣,脸色终于不再蜡黄,泛着青白。大姑妈几次哭的晕过去,姐姐的眼也都肿的不成样子。我看看爷爷,再看看她们,不明白她们从哪儿来的那么多的悲伤。
两天后爷爷下葬了,爷爷微弯的清瘦的身影终于在我七岁那年从我生命中消失。后来我渐渐长大了,明白当时自己是有多幼稚,并且知道了我原来从小就显露了自己内心的恶毒。
我对奶奶说,我梦到过爷爷好几次。奶奶的眼里闪着泪光,说,那是你爷爷放心不下你,回来看看你。我想起梦中的爷爷对着我笑,说,冉妮儿,你你,你长,长这么大了啊。爷爷,爷爷很,很好。
是的,爷爷还有些结巴。
爷爷,听说天堂没有病痛,您现在脸色一定不再像以前似的蜡黄,不像去世时的青白了吧,您的脸色一定红润了吧。爷爷,请原谅当年孙女儿的不懂事,请原谅孙女儿的满心恶毒。
爷爷,愿你在天堂一切安好。
——谨以此文纪念逝去的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