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梦中是到过这地方的,只是当我梦醒的时候我已经谙熟了忘记。
我见过他,在苍黝的老柏树后一个人摇着生锈的轮椅,来来回回绕着地坛像虔诚的基督徒一般祈祷着什么要求着什么,我不知道。但是他太息着的目光扫过我的眼眸,娴熟犀利矍铄埋没了表面上的颓势,我感到震慑的力量。此时,黄昏像盖子一般将黑夜的披风燃烧殆尽,血一样的残阳投射在他沧桑岁月雕琢的脸,轮椅上他拉长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目不可及的远方和地平线坦荡融合,我像着急的乌鸦准备哇一声能换回一次短暂的回头,结果喑哑的撕裂痛彻心扉,投射在地表上我支离破碎的昏暗的影子也渐渐随他而去,而我只剩下寂寞的空壳,良久良久的深沉木纳与悲哀……
这个世界上,一朵花开了这是件叫人高兴的事实,然后又暗淡地掉落了应该是感到凄美的不幸还是事实依旧的坦然?我想这终归是件叫人费劲头脑和心神的事情。他说:“一个人出生了这就不再是一个可以辩论的问题,而只是上帝交给他的一个事实;上帝在交给我们这件事实的时候,已经顺便保证了它的结果,所以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然降临的节日。”这道理,他在地坛准是从晨光尚未到达大地的额头时一直想到星星也困乏眨巴惺忪睡眼,且毫无半点倦意。思考着的人常常都是痛苦的飞蛾,知道死亡在等待却不顾一切地扑向那窒息的死亡。他就是那只不知倦怠的飞蛾在地坛年复一年的嘈杂与寂寞中,静静地张开思考的双翅翱翔在人类的精神的天空,澄澈中淡淡幽香似乎兰花的干净的固守,执着而斑斓五彩。
我也准是走错了地方,梦中这是常有的事情,那双捡灯笼花的兄妹总也长不大,那个喝酒者也能与我相邀还有那个每天来歌唱的小伙子和不断坚持用跑步的方式给自己正名的我的朋友,他们都在地坛,在藏有五彩斑斓的石台上和蓊蓊郁郁一直都保持着姿势的苍松翠柏下,那只乌鸦依旧叫喊的天地中荒凉和苍茫,黑夜安静中也能听到来自二胡喑哑泣不成声的叫喊,摇着轮椅的他也只是一如从前般见面的招呼就是微笑,然后就是离开,不曾有过半句言语。沉默常常如黑夜一般,除了寂静冷清之外,它能囊括一切表达一切感动一切。他沉默,地坛沉默,我们都沉默,不消发声的言说,默默祈祷和颔首心语。阔大的地坛以其博古的胸怀和苍老严肃的感动将悲天悯人的情怀如清水一般浇灌着你我,我们都一样,平等而光荣。
梦中的事情也总被风吹散,柳絮纷飞似雪的阳春和蝉鸣似雨的仲夏,我总也醒不来,即使挣扎过来,也满是疲惫的忘记。总是有地方是风信子和有些事情变成坚果深埋在心底,好像一不小心就会肿胀爆炸发芽生长出我无法掌控的情感,吞噬淹没如沉默般毫不言语却重达千斤!
“反正我不能不让他出去,未来的日子是他在自己的,如果他真的在那园子里出了什么事,这苦难也只好我来承担。”母亲说:“出去活动活动,去看地坛看看书,我说这挺好。”我总也记不得这是谁说的,总也能感到刻骨的痛苦和迷失在梦中的游离告别,然后又总有叫我想起渐渐暮年的母亲,好似她就是她,而我也不是真的我,我不清醒,半个地坛一张锈迹的轮椅和一整个上午的默念?我不清楚。
梦醒了,消散了,这地方我来过,它的名字叫做地坛,曾经有个人怀着痛苦情怀和哀怨的眼神在这里发呆冥想也还有个人在这里走散迷离彷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