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买卖的和当官的好像都对鬼神非常的敬畏,所以无论是到庙里烧香还是给自家的祖先上坟,都比平常的人积极且虔诚。也总是把自己的生意兴隆和工作顺遂归功于自己对鬼神殷勤的跪拜。
我也喜欢上坟,但我既不做买卖也不当官,我不求财源滚滚,也不求平步青云,只是喜欢那诡异的气氛。尽管每次回味都觉得深深的羞耻,对活人没什么热情,倒是对死去的人,甚至素未谋面的人毕恭毕敬。
可能是因为每次到坟前都是白天,所以从未感觉到恐惧。但我很敬畏,不但谨言慎行,我连思想都是控制的,我总是认为他们都是神通广大的,连我想什么都会知道。如果人连想什么的自由都没有,这倒是挺让人恐惧的,所以我害怕,所以我让自己什么也不想,只是对里面的人满怀敬意。
现在都倡导文明祭祀,尽管一束鲜花要比一捆烧纸贵得多,但仍叫节能减排。地球环境被现代文明过快的脚步践踏得面目全非,人不得不在不耽误自己舒服的前提下,想尽办法来呼吁环保,但依旧有越来越多的人开车,所以我们依旧上坟烧纸。我一直都觉得古老的东西总是凝聚更多的智慧,每次烧纸都觉得老祖宗聪明,是发自真心的觉得他们聪明。不管你是否满怀哀伤,不管你对坟里的人是否想念,都会在烟熏火燎中不能控制的留下几滴眼泪。都说佛争一炷香,祖宗们看见前来上坟的人满眼泪水,心里也会无尽的畅快吧。
每次上坟我都抢着烧纸,因为暖和。真正的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
有时上坟还是会放些炮竹的,要选最正宗的大地红,一阵烟雾和噼啪之后,要留下一地的红色纸屑,这样看起来喜庆。我总是想不明白要怎样喜庆的去怀念一个人。可能是我年轻,对死亡还未参透,所以一直都知道中国有个说法叫喜丧,却不能理解什么叫喜丧。也没听说将喜丧像六十花甲、七十古稀这样有个明确年纪的界定,只是年龄大了,家里人觉得是喜丧就喜庆的去办丧事。撒在地上的纸钱因为是红色,显得更加的触目惊心。
见过的一些年龄很大的人,活着时候让人看着都会觉得恐惧,总有些稀奇古怪的脾气或者习惯。再加苍老得如同树皮一样的外表,很难让人有与之亲近的愿望。他们活得会是怎样的孤单寂寞,尽管儿女们满口的仁义孝敬,我理解多半也是因为自己已近暮年,有了更多的感同身受。一旦去世,可能连自己都如释重负,不知是庆幸还是后悔自己怎么活了这么大把年纪。然后有人庆祝他或她竟然如此高寿,儿女有福,也庆祝他或她终于死掉,不再让自己和别人受苦。
我知道我现在要是死了,肯定是英年早逝;我要是再过五十年还不死,就一定成了老不死的。多大年龄死了才是正好的呢,既不让人讨厌,也不怎么让人怀念。在自己和别人都认为该死去的时候死去,最好。
我很喜欢外公外婆的坟地,是村里的公共坟地,密密麻麻有无数的坟头。妈妈说绵延有两三公里那么长,站在外公外婆的坟前,两边都看不到尽头。每年春节,农村有两个地方最热闹,一个是市集,一个是坟地。你来我往,烟雾缭绕,五彩缤纷的彩纸和假花装饰在坟上,在冬日的阳光下显得格外的艳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