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前后总是会坐上火车去几千公里以外的故乡看看。去爷爷和奶奶的坟前烧些纸钱添些新土，看看儿时家里的芋头田和居住过的宅院。田地已不知是谁在耕种，宅院也早已变卖给了别人。只是宅院里那株已有三丈多高的梧桐，新来的主人并没有将它迁走，那株梧桐是爷爷的第二株。
在家里的后院爷爷曾是栽种过一株梧桐的，只是后来被他亲手给砍了。先前说是能迎来名贵鸟儿的栖息，便取了树苗来种。种下梧桐的那年还没有我。
起初树还小，几乎没有什么鸟雀落在上面。那时爷爷每天都陪着树，清晨在树下锻炼，太阳升高了他就支一把木躺椅在树下读书看报，午饭后他会靠着树坐着吸烟，傍晚在院子里散步时也总会在树下多走几圈。
梧桐树的生长速度是很快的，有了我的时候梧桐树已经有两丈来高了，已经会有些小的鸟雀偶尔停在上面了。爷爷总是喜悦的在树下自言自语“呵呵，就快了，就快了。要等的鸟就快来了，呵呵呵。快些长吧，再高点，再高点就来了。”
又过了几年，梧桐树渐渐地长高了。在枝干渐渐粗壮之后，鸟雀也来的越来越多，只是来的都是些土鸟，这些土鸟来了便不想走，并且争相攀上最高的枝头嘈杂的叫个不停。土鸟的叫声是无法称之为歌曲的，只是聒噪，吵的人心烦意乱。
爷爷还是会锻炼和看书，只是已经不在树下了，在院里散步时也开始看着树叹息“都这么高了，怎么还等不来？难道是灭绝了？不可能，一定是有的，一定会来的，一定会……一定……”
我已经上四年级了，梧桐也已足够高了，但除了土鸟之外名贵点的鸟儿却从来没有出现过。
有天晚上我正在熟睡时，被门外一阵有节奏的“咚咚”声吵醒了，我睁开朦胧的睡眼闻着声走出房门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推开门看到的场景却把我惊呆了。爷爷正拿着把大铁斧很有节奏的狠狠照树砍着。一面砍还一面念念有词
“我老了……等不到你来了……呵呵……根本就没有罢！长这么高有什么用处？……砸了烧火吧！”
爷爷就是这么亲手将自己十几年的心血砍了，砍了半宿才砍倒。树倒了，一家人也都被吵醒，大家都跑出来看。爷爷疲惫的坐在地上，坐在倒下的梧桐树旁点着香烟，慢慢的抽着。
“来不了的，根本就没有……”
他偶尔用手抹去脸上的汗，像是在抹泪一样。
记得爷爷曾给我讲过他想寻到的那种鸟
“这鸟啊，只是能遇到，可留不住的。它出生了就飞，死了才算安家；除了梧桐树哪里都不歇息，吃青竹和玉石翡翠，喝最洁净的泉水……”
爷爷想迎来的那种贵鸟，我大抵只在传说里听过，至于是否真的有过我也说不清。爷爷坚信它有，说如果没有古人也不会记载。父亲说兴许古时候有现在灭绝了，我小的时候也相信它有，只是后来不曾见过，也以为兴许是灭绝了吧。
据说村里的猎人射杀过一只，还开了膛。只是肚子里并不见玉石翡翠，只有些混杂着胃液的碎稻谷而已。
后来爷爷又栽种了一株梧桐，是临走前栽的。那时已经快不行了，一晚他突然起身径直走向原先那个树坑。蹲在地上从胸口摸出一个很小的布包裹，打开后拿出一粒种子小心的埋了下去。埋好种子后他又去寻了些砖头在种子旁围了一个圈，我们很担心想去帮他，他不让。弄好后浇了些水便又径直回去睡了，路过我时，他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好好养它，这是株梧桐，给你种的梧桐。”爷爷回去后睡的很安详，像是了却了最后一桩心事。
据1996年，梧桐落叶时节，深夜，父亲睡前的故事改编。写于2011年 12月 26日
又是临近春节，又是远在异乡，看到了异乡的梧桐，看到了异乡梧桐树上叫嚷的土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