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女人，我没见到，就死了。因此，我也就理所当然的变成人们口中的不祥之物。再到后来，发生的几件事情，以至于连我自己都认为我是妖孽。
女人死后不久（大约是五六年，因为我也不知道女人死于何时），又有一个女人来了。从此，我的心里面充斥着有关于她的内容。
女人来的时候正值鲁南六月，炽热的阳光把庄稼都给舔瘦了，龟裂的黄土地，更显女人脸面水润。没有知道女人是从哪里来？就是他们都知道，他们也会认为完全没有必要告诉我。
女人来了就和我们生活在一起了，那个时候，女人只是对着我笑。我也只是很想知道，女人为什么要和一个我熟悉的男人睡在同一间黑屋子里。不久，女人的身体出现了异常---女人的肚子越来越大，大家都说她有孩子了。后来我明白这大约有三个月了，开始显怀了。男人很高兴，把家里的唯一一只母鸡，杀了。只吃一顿，以后便在也没有蛋吃了。
九月的季风难得不留下点什么，雨，当然要下。但是，这场雨后，从此我不在爱雨。我病了，不知道是什么病。很多天里，男人推着我和大肚女人进山出山，大肚女人只是对我笑。遍访郎中都没有用了，没办法，最终还是男人推着我和大肚女人进了趟城。结论很简单，我没死，活得好好的。隔三差五男人推着我进城输液，只是，大肚女人不去了，出门的时候，她对我笑。可是，男人推着我，没有笑，只是走着，推着，愁眉紧闭，不在哼歌。每天晚上，我都要喝一种难喝的水，红红的、苦苦的、薄薄的。我知道这是马陵山上血玲珑熬出来的水，因为我看见其他的孩子也喝过。
女人肚子越来越大，可是脸色不在水润，还附带苍白之色。中午，她就上山，下午带着血玲珑回来，她不说话，依然对我笑。我心里知道我喝的血玲珑就是她采回来的。
男人不在推我进城，剩下的就是那血玲珑熬得水还是要喝。女人还是采血玲珑，中午进山，晚上出山。持续大约半个月，她不去了。这么多的血玲珑，晾在院子的台子上，红红的，在太阳下，她只是对我笑，比阳光还灿烂。我有点疑惑，这么多的血玲珑，就是一样的病，我在患上十次都用不完。采那么多干嘛啊？
直到有一天……
依然是中午，出门时女人对我笑，笑的很短，留下背影，女人又进山了。没带背篮，没带手镐，带着大肚子。去干什么啊？不知道！下午，乌云在天上沸腾，可是雨始终没有炸开锅。女人还没回来！我听见男人在叹息，之后一片死寂。初秋的晚上，空气清凉如水，女人还是没有回来。男人带着发出皂黄光样的破旧电筒去找她，刚要开门，门开了，女人回来了。我站在男人背后，女人看见了我。对我笑。看得出这是女人释怀的笑，可是这笑使我浑身发冷。男人扶住女人，从我身旁走过，我只能通过电的余光看见女人毫无血色的耳际。
女人和往常一样，又把难喝的药端上来了，我喝下了。她失常一样没有对我笑。
半夜，男人叫醒我，我跟着男人走到正屋。发现家里多了村里的一些近族男人，女人躺在床上。男人要我靠近女人的床前……
女人笑着对我说：“山上独龙涧后面的石头上还有一片血玲珑。”
女人闭上眼睛，不再说话。男人们哭了，我也哭了。
……
……
后来，我知道，女人肚子大不是因为有孩子了，而是患上了急性肿瘤。我进城看病的时候，女人也顺便检查了孩子，这才知道“孩子”是肿瘤。
这就是一个女人---我的继母，对我的爱。包含在血玲珑里面，生命的最后，为我储蓄了够我一生使用的血玲珑。有时候，我还是自己上山，去独龙涧后面的石头上，看血玲珑，而不是采。
我看见好多血玲珑直立着身子，好像闷着一肚子的故事，等我猜着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