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以为,月亮永远洒下柔和的光,就像温柔的母亲的手轻轻地抚在身上一样。可是,在张爱玲的笔下,窗外那轮明月却使人汗毛凛凛,恐惧不已,就像《第二炉香》与《金锁记》中的两位母亲,颠覆了传统观念里母亲温和慈祥的形象。
《第二炉香》讲述了寡妇蜜秋儿夫人为保持两个女儿“心灵上的纯洁”而使她们完全与性知识隔离。由于她们的一无所知,两人的婚姻都酿成了闹剧与悲剧。在故事的结尾,罗杰(小女婿)绝望地自杀了。“煤气所特有的幽幽的甜味,逐渐加浓,同时罗杰安白登的这一炉香却渐渐的淡了下去。”蜜秋儿夫人用这种方式把两个女儿永远地留在了她的象牙塔中。
而《金锁记》中的母亲曹七巧则更尖酸泼辣。“七巧天生这一副高爽的喉咙,现在因为苍老了些,不那么尖了,可是扃扃的依旧四面刮得人疼痛,像剃刀片。”有一段对曹七巧出场的描写令我印象深刻:“只见门口背光立着一个小身材的老太太,脸看不清楚,穿一件青灰团龙织缎袍,双手捧着大红热水袋,身边夹峙着两个高大的女仆。门下日色昏黄,楼梯上铺着湖绿花格子漆布地衣,一级一级上去,他只是毛骨悚然。”这段描写充满了现场感,令人仿佛就置身于楼梯的另一端,仰望着门口背光而立的老人,一股压抑与恐惧便从心底油然而生。就是这样一个老人,年轻时恨娘家为了攀高枝匆匆把她嫁了,而后恨丈夫一身痨病毫无生气,而这些怨恨终于积成了毒药,扭曲了她的心,也毒害了她的儿子女儿。正如张爱玲所写:“三十年来她戴着黄金的枷。她用那沉重的枷角劈杀了几个人,没死的也送了半条命。”
在阅读时,看着蜜秋儿夫人阴阳怪气的话语和曹七巧尖酸刻薄的言论,我着实对这两个人物感到十分的厌恶。可转念一想,“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我不禁好奇,到底是什么导致了这两个悲剧的发生?在反复阅读之后,我得出了我的答案——孤独。
蜜秋儿夫人与曹七巧皆是守寡之人,她们失去了自己可以依靠的另一半,虽然外表上还是可以操办家事并搞得红红火火,可内心却会不自觉更加在乎和害怕失去现在还拥有的——在她们的眼里,子女便是她们唯一的所有物。而曹七巧与蜜秋儿夫人不同的是,曹七巧作为中国媳妇,在婆家受到了出身地位上的歧视而孤立于众人之外,人们给予她的更多的是抨击,内心的自尊要求她反击,因此更加伶牙俐齿。而蜜秋儿夫人是在居住在中国的外国女人,在当时社会形势下其地位并不低,我们所能看见的表面上的她是温和平静、讲究礼仪的。因此人们给予她的更多的是同情。而她们二人的结局也不尽相同:蜜秋儿夫人收回了自己的宝贝女儿,仍能继续她英国贵妇般的生活;而曹七巧受着所有人的毒恨,死前落下的眼泪无人知晓。
可以说,曹七巧比蜜秋儿夫人更具悲剧色彩,究其原因,曹七巧所在的封建社会的等级观念显然是罪魁祸首。或许这也是为何《金锁记》比《第二炉香》甚至是张爱玲其他所有的书出色的原因。这个故事发生在新旧碰撞的上海,朝代换了,婚姻礼节改了,可那深深根植于中国人民心中的封建观念却仍充当着许多现代悲剧的始作俑者,并且在这上世纪三十年代物欲横流的都市生活里以奇异并畸形的姿态开出了隐晦与堕落的花朵。
三、香已尽,恋倾城
“一个‘破落户’家的离婚女儿,被穷酸兄嫂的冷潮热讽撵出母家,跟一个饱经世故,狡猾精刮的老留学生谈恋爱。正要陷在泥淖里时,一件突然震动世界的变故把她救了出来,得到一个平凡的归宿。——整篇故事可以用这一两行包括。”傅雷在《论张爱玲的小说中》如此概括《倾城之恋》,让我不禁拍手叫好。跟《金锁记》相比,《倾城之恋》在取材、情节、主题等各方面都显得落入了俗套,深度不足。大量的篇幅砸在了男女主角之间的调情,相互地玩着精神游戏。再挑情节多说也无益,但我认为《倾城之恋》的文学技艺还是有几处可圈可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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