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渔村，稀落。傍晚时分夕阳很是泼，火辣辣却带着点凉意。阿爸在打理着昨晚纠缠的渔网，阿妈在不停地向碗里盛热腾的鱼汤，但凑近却惊异那只是清汤上飘着几朵葱花。他们围着阿妈，争先恐后。唯恐汤会被抢，她却端着碗杵在后面，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腾腾飘出的热气。
“早点嫁了吧，日本人要是进了村我们都活不成。”阿妈叠着木箱下压了很久的衣服，她一件件拿出来，又一件件拿进去。“老大啊，你倒是听没听到我说的话啊？”那头没有回答。只有阿妈坐在木床上的咯吱的声响。
四几年的小村笼罩在战争的阴影下，似乎因为那场婚礼渐渐消散。凤冠霞帔，四人大轿和各式的木质家具一样都不少。至此她走了，从一个小小的渔村远嫁山里。那年，老大，16岁
抚摸着那张历经了民国岁月的红木床，床框上用画笔刻印的龙凤呈祥，末端雕空的花样。床体的朱砂红渐渐褪色，变得暗沉。床上早已换上席梦思。那棕绑的脉络早已抽离，不着痕迹。可是那略小的空间里，那素色帐中，潮气的味道，却遮掩不住它的身世。那时在这个边沿，她坐的生疼，听到楼下隐约嘈杂的人声，那是她不熟悉的口音，那是海边决绝的声音。那年，他揭开头盖，她望着他，看清楚了他的模样，他眼角那颗本该属于女人的泪痣。
山边那片湖冻住了面容，我使劲扔下一块石子，只听“啪”一声，冰面咯开了一道裂口，就仿佛在生活的芦荡里拨开了一条路，深深埋入那蓬草的世界里。他身体中的全部都夹入那四方的盒子中，在石块的压迫下显得更为沉重，四围笼罩的树倾压着它，它是那么密不透风，从关上的那一刻吸走了那么多的情。她，留在那个人烟已很稀少的村子里，年复一年，打理着他视命的茶树香榧。门前台阶状的菜地里，她俯下身在拔着最嫩的青菜，灶头的热气早已迷笼了我的眼，杵在那儿，透着雾气，透过那木门外她的身影，老老的，矮矮的，却是那么的宁静，与世无争。她眼角长出了斑纹，我却执意以为那是痣。
常常要回去的她，孤独地望着窗外的马路，在黑暗中发呆，默默地切菜，在年复一年纯粹的日子里度过。
“老大，我们找了一户人家，快嫁了吧！”那年，她遇到他，命里注定
如今，黄昏时分四方的寂寥里，却只有她和那把他曾坐过的竹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