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禁驻足,绕亭的藤蔓好不肆意,疯一般地缠着灰白色石方柱,还不够,再向周围的树一棵棵攀援而去。
纯白的朵儿,完全绽放的,半开半合的,大大小小,星子一般,洒在绿色的云幕上。
好多同学拿了照相机,争着要留影,按快门的声音搅成一片,七里香刚开花那会儿,亭前总是热闹的,除了清晨,于是,我在时间密密麻麻的针脚里,撕开一条缝儿,独自赴宴。她们一定有很多私下的话要说给我听,只我一个人。
斟满初阳柔软的光,人与花,举盏对饮,我以笑颜还礼,说:一起醉去吧。
是不是,越美丽,越心疼?
她知晓花期的短暂,我亦明白青春只是一簇浪花,刹那的激起后将付诸永恒的东流,我们默默不语了,怀着各自的隐痛,看夕阳来了又去。她在亭上,在枝头,满意地揽获人们的惊叹,我在教室里,在窗户旁,静静地读书,写字,念一些人。每擦肩过时,便彼此做一次交换,她翻阅我的静寂,我浅尝她的热闹。过后,仍然回到各自的轨道,去完成一场生的使命。
偶尔,竟会泪湿。
有一天,终于没能忍住,我问:明明知道自己生命库存里的燃料有限,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不顾一切?我喜欢你将花蕊点成一束束烈焰,燃烧大片大片的天空,可是我更不忍看你如此的壮烈,如此的决绝。
她正鼓着圆圆的腮,要吹燃另一朵洁白,转过头,她微笑着说:我总是猜不出风雨的情绪,它们来去无期,所以我要以我柔韧的藤蔓缠裹每一缕阳光,即便是今晚一场雨,花叶落尘,总算点缀过这世界的某个季节,一生就没有虚妄。
花语明明还带着着唇香,却似锋利的剑,朝左心房直直地刺来,我没有足够坚韧的盾护体,又只剩下了沉默。
可是,花儿啊,要怎样才能向你完全晾晒我内心深处的忧伤。
你听说过一条鱼吗?与生俱来的鳞甲就是那条鱼的青春,你可以想象,每一片,小小的,是不是很可爱?那还滴着水的鱼鳞呀,一片片整齐地排列着,犹如织女手绣的锦衣,美丽而精致,那条鱼穿上华服,骄傲的游啊游,在流动的水里,在流动的年华里。
你会赞叹:它多么自由啊,它多么快乐啊,可是谁知道它的疼痛呢?每一个暗夜,不知哪个方向伸出一把锋利的刀来,刮着它的鳞片,一点点,一声声,刺耳。为了捍卫它的鳞片,那鱼儿从来都不睡觉,它就这样,忍着切肤的疼痛,睁着警惕的眼睛,想要找出那双攥着刀片的手,然而,每一晚都是徒劳。
………
我是有些微醺了吧?
还是太阳又西斜了?
趁阳光还不曾狼藉,我放下了手里的杯盘。
谢过花儿的盛情。举步。
已离去几米外了,突然我又转过身去。
“下一次,可不可以邀请紫藤萝来,我想借她的瀑布,洗轻我这颗负重的心,但愿我有宗璞当年的荣幸。可以吗,也请紫藤萝来?”
晚霞的紫光中,夕阳在点头,花儿在微笑,她是默许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