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失眠了。
他说,晚安,
她说,嗯,晚安。
她没把心里的话告诉他,
因为这回是他吵醒了她。
她塞上耳机,
努力听着这无声世界里唯存的音律,
耐心等待拂晓映在门窗上。
黑的房间里微弱的亮点,
惯性的,
灭了。
入夜后难免透出一丝凉气,
她倒觉得有些闷,
踢开了半边被子。
咦,多少年了,他已不在身边了,
她从不以为那是梦,
失眠人的思想总是醒着的,
她清楚地知道他离开了,
可嘴角依然荡漾着一抹微笑,
匪夷所思的,又带点讽刺的微笑。
他姓傅,
她称之为傅爷,
她名字里有个“梧”,
他唤梧妹。
他是黑皮肤,大眼睛,不长不短的脸,暗枣色的唇,
穿上黑白纺布条纹衬衣,
晚上看着,
像骑士。
他话不多,敏感,实干,
他爱干净,趋于医生的职业病,衫上绿豆大的污渍他都怕洗不掉。
他有些传统,又有些男子主义。
而她喜欢有故事地活,
执拗,主观,爱面子,
言语犀利,毫无保留,
因为不允许她那高傲的自尊受一点点伤。
他说她多愁善感,怎么那么多泪,
他似乎了解到她心底有根不可触摸的神经,
她又笑了,
单眼皮下浮肿着眼袋,
双颊的酒窝一深一浅凹着,
不是强扭的,
也没有讽刺,
仿佛印在放映影片的荧幕上。
于是,
四面白墙泛起光晕,
她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