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从帘缝里蹑足而进,窥视我誊抄在纸笺上的心事,思绪被它戏谑得凌乱,不得已踱步到湖边。三连韵和商簌体剪合成百衲衣的小路掩映于隔断行人目力的荒草间,湖风召我以萧飒,碧波唤我以澎湃,天地阴霭蒙蒙,好似一层厚厚的灰绸,缜密地铺满我的眼眶。苍茫、草莽、雄浑,蛰伏水中累积千万年的张力像舞如腾蛟细若断麻的闪电直直穿过我胸膛,纵使任刀风剑雨鞭笞的长生树也无法解开我心头的战栗,我被一股奇特的力量一击中的。
舀起一捧水,我想,河流在两岸穿梭不尽,是否还有第三岸,眠在历史的尘埃里,封锁在人们看不见的眼前?那里总有很奇特的力量吸引着你,让你为他神魂颠倒,愿追求它而放弃一切,它可以赐你智慧,让你的心明亮如镜,将世俗看得一清二楚,它同样充满生命的张力,每一刻都采撷心灵的激明,都被自然感动着,披着开启心智的光纱,宁静而又疯狂。
想着,不由得走进了琴房,此时夕阳西下,落霞在天边堆砌,毫不吝惜地洒落在我的窗台,大片大片殷红拥堵着。走廊没有开灯,深邃的黑暗演绎着我抵达不了的哲学黑洞。指尖轻轻搭在琴身,慢慢坐下来,和着残照,音符开始跳动,喑哑嘲哳难为听。月光的倩影游转茫茫夜空,月华如水,涓涓流淌。一支《蓝色土耳其》就这样在寂静无声的夜晚从黑白上汨汨流出,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正眼瞧自己与指若削葱相去甚远的手指,于是熟悉的旋律又一次响起。我想我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个夜晚,这个音乐与月光缠绵缱绻的夜晚,没错,是它,我做梦都想把它弹奏出来的曲子,瞬间,温热的液体遍布脸庞,我指尖发热手背冰凉的手颤抖着,醍醐灌顶幡然醒悟,似乎看见了河流的第三岸。
这一刻,我才真正明白,在生命生活之外,还有一种东西,能让你为它去死,宁可背弃世界也要追随它,不是简简单单的某首歌曲,也不是纯粹的音乐本身,而是超物质的精神意识存在,以物质为载体。我明白了尼采的疯狂,为爱到内心深处不能自拔的哲学,与其在众人的攻讦下动摇不如干脆死在对它的挚爱里。我明白了凡﹒高的孤独,美术已经高于他的生命,美术就是他的整个世界,随波逐流,只会丧失高雅艺术的灵魂,用一生沉痛来换取第三岸的栖息权,死得其所。
人之于世是为寻找最真实的自己,但为何我们总是与目标南辕北辙,一点一点成为世界的附庸,变得面目全非,为什么我们总是要让自己和别人一样,为了生存而生存,为了车子、房子、票子等身外物日复一日地做着自己不喜欢的事,说着违背心意的话语,恭维着并不喜欢的人。我们不断得到物质的满足,心灵却不断空虚,所谓的无根之殇,就是富裕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