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梦一把梯子
我的姥姥,个子很小,我六岁的时候就和她一样高了。她有一双小脚,被裹成两个拳头,在我的记忆里,几乎没有看到过她走路的样子。姥姥有个奇怪的习惯,喜欢坐在梯子上,拿着画笔作画。
那把梯子和姥姥差不多高,就搁在墙角。她喜欢在晚上画画,却不愿意别人帮她的忙。每次,她总要自己两手抓着梯子,小心翼翼地爬上去,连同梯子都变得颤颤巍巍的,但结果总是姥姥稳稳地坐在了梯子上。她铺开一张发黄的略微有些皱的纸,纸的边角都起毛了,软软的,好像稍一用力,就会有纸屑末儿掉下来。可是,皱巴巴的纸页总能乖乖地被姥姥贴在墙壁上。
姥姥特别喜欢画月亮,她画的月亮有各种颜色,有淡黄的、橘黄的、蓝的、白的,还有绿的。色彩时浓时淡,拿捏得很恰当,透着有一股充满想象的味道。姥姥每次画完一种颜色的月亮,就不会把它从墙上撕下来,再画的时候就另拿一张发黄的纸覆盖在那上面,继续画月亮。
久而久之,那些黄纸叠得越来越厚,鼓鼓的,竟从墙上凸了出来。纸的边角毛毛的,远远看去,那叠纸倒像一个月亮了。
有一次,妈妈给姥姥做了一盘炖土豆,为了不打扰姥姥作画,就把它放在颜料旁边。后来等姥姥画完的时候,土豆都已经变成彩色的了。姥姥咯咯地笑了,从她那走过岁月痕迹的好像看不到嘴唇的嘴巴里,不太清晰地吐出了几个字:“今天晚上可要吃彩色土豆泥了。”一句话,把我们大家都逗笑了。
长大后,我去了异乡读书,姥姥早就在泥土里睡了很多年了。她那把梯子也因为几次搬家,早已消失了踪影。在异乡的求学生活有些孤独,曾经的梦想被现实的琐碎缠成破碎,拼不成一张美丽的图,突如其来的选择常常多于我忙忙碌碌的似乎迟迟没有结果的努力。但我并没有放弃我所要走的路,每当我觉得梦想遥不可及时,我就会抬头看天上的月亮,就会看到姥姥爬上梯子,涂抹心中的月亮,层层叠叠,装着鼓鼓的梦,仿佛这比天上的月亮还要立体,更要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