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荣厚
我们小时候,每天最大的生活奢望就是能吃一顿白米干饭或者能扛上一块白面粑粑。这个现在看来最简单不过的愿望,可在我们孩提年代,实现它都很渺茫。我母亲是山东人,当年那里比南方更贫困。妈妈随逃荒人流落难至此和爸爸结合又生育了我们姐妹兄弟五人。母亲勤劳又十分俭朴。她用一把米煮半锅稀饭,米被煮掉了魂;稀饭盛在碗里照出人影儿,我每顿能喝几大碗,肚子撑的象皮球。可是,几泡尿一洒那肚子就又瘪了下去,还是饿的不好受。
大集体年代,机械化生产成为“零”节段。若是逢挑担子重活时,母亲也会改善生活;就是小秫秫,山芋干面野菜稞子和着贴一锅圈,那粑粑乌黑粘牙,甜不瓤瓤,嚼在嘴里很难往下咽。小时每次吃饭说我都磨碗。有时磨叽的很了,妈妈会用粗大手指点着我的脑门心说:“小祖宗,家里把抓无粮,割了妈身上肉烧给你吃!”
当我一旁挤眼泪时,妈妈又会抱起我,来到月亮地里,用手指着天上那轮清水洗过一样明亮的月亮说:“我儿不哭,明儿妈带你去吃‘月亮’粑粑。”妈妈此时会张开大口对着月亮咬一口,然后又嚼嚼,说:“乖儿子,来,妈喂你。”
妈妈对着我的小口儿递进了她的舌尖,我吸吮着,感觉着“月亮”粑粑的美味。妈还哼这样的儿歌:
天在走,地在游,
月亮粑粑跟我走。
来到妈妈屋里头,
我儿大口咬一口,
两个腮帮糖直流。
我小时笃信天上那个白玉盘就是能吃的“月亮”粑粑。
一次,邻居家小虎子扛了一块白面粑粑在我家门前吃。他还故意唱:
呜哇呜哇香满嘴,
不给那个小孩吃。
望着他人吃“月亮”粑粑,急得我直流口水儿嗓眼又仿佛能伸出手来。
“快回屋里去!”妈妈看出了我的馋样说:“不准看别人动嘴。你怎能够比人家?他老子是大队长,你老子却勒牛尾巴,他胳膊比咱大腿粗。”
妈妈要拉我去屋里,我却睡地耍赖皮。
“好,你等着吃‘月亮’粑粑。”我以为妈是去哄虎子能掰一星点来给我吃。谁知妈却拎了一个布鞋底来,照着我屁股就是几下子,说:“都四岁了,该长记性了。”
妈妈那阵“粑粑”果然打出了我的记忆。
时光荏苒,现代人早以不用为衣食而发愁。精米、白面都吃粘牙了;小秫秫面,大秫秫面、山芋干子都成了香饽饽。还有人说要吃到过去去,我想那终究是不可取之事。咋吃粗粮,是个稀罕劲儿,长期吃下去,保准把你吃成 了一个小壁飞。
那日周末,我回家和家人团聚。我的千金刚一周多点,才咿呀学语。我把她抱在院落里赏明月。谁知那个小精灵把着手儿,比划着,嘴儿清楚地咿呀出:“‘月亮’粑粑真好吃……”
我十分惊讶!困难年代,画饼充饥,指月亮哄孩子那是生活所迫。现代是丰衣足食,和谐社会,怎能还沿袭过去那些‘鬼把戏’呢?我想和母亲论理一番,顺带开导一下妈妈不用老是忘不了我小时候吃“月亮”的故事。
我是一年难得回家一次。那晚老妈妈也高兴。见我抱着乖女儿在院落里玩,感叹说:“真是知父莫如女呵!小鬼孩儿出世,连你便梢儿没摸着,现在到好,伏在你怀里象个小人伍。”
“老妈呵,刚刚乖女儿对天抓月亮吃,你又蛊惑了过去骗我时的‘鬼把戏’?”我玩笑地说。
“看你怎么说。”妈妈听了有些高兴地说:“不用吃‘月亮’的办法哄你吃糠咽菜,早早睡觉;你小子能长命活到如今?恐怕早去见了亡岗集无阎王。”
“可是,用谎言哄孩子,终是不可取。”
“我不管啥子是真言、谎言;能哄孩子不勒嗓子,早早睡觉就是好言。”妈妈这回真得是生气了,她转头去了里屋,拧开了电视机。“哼,你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