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小屋里,横摆着一张锈迹斑斑的铁床。铁床上,一个人斜拉着身子,穿着老式军绿色的棉袄,铺着一成厚厚的破棉絮;他两眼眯成了缝,耳朵上别着一只裹好的叶子烟,嘴里却在不停的唱着;他左手拄着身子,右手拽这一斤一瓶的老白干瓶,身子还有些晃动;他就是我的"酒疯子"爸爸。
“酒疯子”爸爸之所以被称之为“酒疯子”,除了他爱喝酒外,还与他酒后的胡编乱唱有关。童年,家里异常寒酸。适逢村里一户姓唐的人家办喜事,父亲就去帮主人家打杂,一来可以获得些许小费,二来讨得二两白酒。说道白酒,父亲对这玩意儿可是爱不释手,餐桌上什么都可以少,甚至没,这玩意儿可不能没,不然和你没完。
那天,父亲可以说是狠狠的为主人家买了力,主人对父亲的表现也甚是满意。晚上,主人特意为父亲准备了几个小菜和一瓶二锅头。二锅头一上桌,那还了得,就像只饥肠辘辘的母瞄见了老鼠似的,馋得不到的了。只见酒杯在父亲面前晃了几个来回,瓶就见了底儿。那时我还小,也不会做什么,也跟着父亲蹭了一顿。见到父亲这势头有些不对,我上前劝道:“爸,这么晚了,少喝点儿,咱们早点回家吧。"
“娃儿,你先去耍,让老汉在喝两碗”,(方言:孩子,你先去玩会儿,让爸再喝两杯)父亲应道。
……
父亲执意要喝,我也没劝下,就依了他。
半个时辰过去,屋内似乎喧嚣了许多,似乎还有一些不成曲调的歌声传出。出于好奇,想进屋看个究竟,刚到屋门,父亲通红的脸刹时映入了我的眼帘,身子很明显的晃动着;突然喝到:“唐老幺(主人),跟我一起唱。”
“你唱,你唱,我唱不来。”
“唱不来我教你。”
……
一阵胡诌的歌曲又开始了,我跑过去,硬要拉着他回家。见他有些站不稳,我就说我扶着他走,可他死活不肯,说没喝醉。一路上摇摇晃晃,嘴里还胡言乱唱着。这一晃一唱,已经够闹心的了。到了丁字路口,他非要朝着回家的反方向走,不知费了多少口舌,劝也劝不动,拉也拉不动。无奈至极,就以了他,看看他到底往哪走。反正三伯家也在那边,实在不行就让他去三伯家一宿吧。可是还没等我醒过神来,一阵落水生就将我震醒。这么宽的路,也不知他怎么晃的,偏偏就晃到池塘里去了。我赶快冲了过去,他口里却急促的喊着:“娃儿,莫过来,莫过来,列个塘塘深得很,莫管老汉,老汉游得来。”(方言:孩子,别过来,别过来,这个池塘很深,不用管我,我会游泳)
事实上,主人家到我家和三伯家的路上各有一个塘,到我们家的那个塘确实是很深,但是到三伯家的那个塘并不深,只是我爸醉的太深。世人都说酒后吐真言,在他明知自身难保之时,心里想的却是孩子——我。爱之深,更让我心动。
父亲一介农民,14岁我爷爷就去世了,奶奶迫于生活的无奈,怀着四伯,带着一岁半的三伯就改嫁了。父亲独自一人挑起了生活的担子,并将七岁大的二伯也拉扯长大,三十八岁才结婚有了我,可是在我不到十个月大的时候,父母又离异了。父亲没有放弃生活,也没有选择自暴自弃,他依着割牛草卖糊口,靠着下煤养家,凭着卖煤供我学习。在这期间,他残了手,断过腿,身上更是伤痕累累。父亲这一生是苦命的一生,一直以来与酒做伴,而被诉之为“酒疯子”。今天我终于明白了,他不懂的感情的交流,也只有酒能够解除他内心的苦闷。
如今"酒疯子"爸爸已年近六旬,本是达人清享之年,而他依旧在那干涸的土地上饱受风吹雨打霜冻日晒,心中焦急的是一个所谓上着大学的儿子。我知道此生无以回报,或许他更本不需要我的回报什么。但是我相信,我们的心是紧紧连在一起的,再大的风雨我们也能挺过去。
爸爸,此时你是否能够感受到远方儿子的心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