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横亘着一千多年的干涸的时光河床,杜牧看到的阿房宫,在形态上只是剩下一副瘦骨的焦土上的废墟。不过这废墟却见证了历史,也送给我们《阿房宫赋》。
人类从衣不蔽体、夜无庇所,到以洞穴为屋、棚草为家,人类在大地上同自然博弈,创造出精细复杂的艺术与文明。然而有时候,废墟所能给予我们的,远不是眼中只看得到华厦丽宫的人所能想象的。
废墟是大地上丑陋的一颗痣,是人们记忆中的一块疤,是历史长绳上的一个疙瘩。大地的面孔上不能长满了痣,人类的肌肤承受不起遍布全身的疤;历史的长绳若是打满了结,绳将不绳,而只剩一团乱麻。
所以我们都爱抹平废墟,凌之重建,粉饰不光彩。但我们更需要的是一些废墟得以保留,毕竟光洁无瑕的人类文明的肌肤未免太伪善了。而这种不知觉的欺骗性将会使我们也在不知觉中麻木、惯性遗忘、盘旋迂回。
因而废墟绝不是全无价值的,它就像是每个民族从泥泞的历史泽地中走出来时带的胎记,就像是束在腰间的猩红的贞操带,就像是步入中年后脸上的细纹,提醒着我们来自哪里、该去向何处、让我们知道脸上没有细纹的中年人是轻佻的或不敢直面自己的。某种程度上,大地上许多个废墟就像诡异的标记,它们没有成片堆积,却足以将世界网在一起,使其本身也构成了一种文明。废墟孕育的文明。有时你面对它,竟会莫名怀着朝圣般的虔诚与谦卑。
废墟就像落叶。凋零了自己,肥沃了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