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元宵的第一天,我就要赶回学校了。母亲让我和外婆说一声,我知道母亲的意思。当时外婆的病情已是极为的严重,看着母亲眼中难以掩饰的悲伤,我心中隐隐有所感觉,但却并未往深处想。
我轻轻地走进外婆的房间,外婆一个人坐在摇椅上,身前被毛毯,棉衣盖得严严实实。低着满是白发的头,正在假寐。在外婆身边站定,我弯下腰,凑到外婆的耳边,唤了声,“外婆。”或许是没有听见,我又连唤了几声。终于外婆抬起了头,定定的看着我。看着外婆的脸,我的心头一阵发酸。外婆满是风霜的脸上早已失去了往日的色彩,唇无血色,眼睛无神。面容依旧是慈祥的,可是却依然掩盖不了病魔所给她带来的痛苦。沉默了一会,我说:“外婆,我是黄杰。”“我马上要去学校了,你身体有没有好些啊。”直到现在,外婆才反应过来,“哦,杰杰来了啊,你今天就要去学校了吗?身上有没有带钱,有没有带什么吃的去学校啊?在学校不要省,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知道么?”说着,还要叫我母亲进来。我慌忙说带了,什么都带了。外婆不信,我将身上的钱拿出来,外婆才没有说什么。看着外婆那越来越疲累的神情,我说我马上就要走了。等下次来的时候再来看你。外婆“哦”了一声,又嘱咐我说一个人在外面要学会照顾自己,注意身体。我连声答应,并快速的走出房间。因为我怕我自己控制不住越来越酸的眼睛。
出了房门,看着外面阴沉的天,伴着如雾的微雨,带着沉痛的心情,终于到了学校。
从未想象外婆的离开,那一次的见面竟是外婆见我的最后一面。第二天早上,我正在班主任办公室商量关于收取班费的事情。电话铃声响了。听着《七秀》满是悲伤的旋律,我的心一阵颤抖,看着电话,我竟然怔怔出神。按下接听键,舅妈的声音传了过来,“黄杰,你外婆去了。”我已忘记了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是什么反应,我只知道,当我的意识重又回到我的身上的时候,眼泪早已遏制不住的流了下来。我快步走向老师的旁边,手中依然抓着电话,声音充满了颤抖,“老师,我外婆她、她、她……”我说不下去了,眼泪模糊了我的视线,也铺就了我回家的急切。
等我赶到的时候,母亲首先看到我,说:“杰杰,你过来了,再去看下外婆最后一眼吧。”我再一次怔住了。母亲通红的眼睛再一次说明外婆去了,是真的去了。否则母亲何至于如此伤心,她得声音何至于如此颤抖。
时隔一天,当我再一次走进外婆的房间时,竟然是天人永隔。外婆静静的躺在一块垫砖的木板上,一块白布遮盖了身体,膝盖处拱起来,仿佛在诉说着这几年所受不能行走的苦。拉过旁边的蒲团,我跪在外婆身边,看着面前白烛燃烧时飘出的黑烟,一直看着它成形,变淡,最后归于虚无,心里一阵悲伤。母亲说:“你把白布拿起来,看一下外婆吧。”我依言轻轻将白布拿起。这几年来,我第一次看到外婆睡的如此的平静、安宁。虽然脸色依然苍白,却已没有了昨天痛苦的颜色。
下葬那天,天空阴霾,细雨如丝。冒雨将外婆抬上了山。竖碑的时候,三姨一把推开扶着她的表哥。不顾飞溅到身上的泥水,跪在外婆坟前,哭喊着:“娘啊。你就这样走了。留下我们怎么办啊!”早已哭哑的声音撕心裂肺,飘荡在山间。其实无论儿女长大后是什么样子,对于父母的依赖,并不能被时间减去分毫。
我们默然,没有人去拉,包括表哥。这种哀莫大于心死,失去至亲的痛苦还是发泄出来的好,否则对于三姨的身体极为的不利。
低沉的乌云让人压抑,初春的寒风却没有我们的心凉。竹叶沙沙的作响,仿佛是一个人的哭泣,更仿佛是一个人得告别。周围的号声又响,一阵阵的刺进心里。声音响彻云霄,却让乌云更加浓郁。
前几天,看见一个小孩子亲切的叫一位老人外婆。我止住自己匆忙地脚步,静静地站立在那,低声呓语。外婆、外婆,一年多了,外婆这两个字似乎都从来没有说出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