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以此文献给那些曾在我们生命中留下些许印象的人。
我把它称作“竹篮车”,因为它的本名早已被我遗忘。
已不知是多少次,我往返于医院与家之间的道路上,心里满是悲伤与无奈,北风刮得格外猛烈,就像在不顾一切地追寻着什么,路边尚未清理干净的爆竹映照出这还没来得及消去的喜悦。停下来的时候,我总会不时的留意下周边景物的变化,这是我一贯的习惯,以一种“少小离家老大回”之感,品位着这八年来的物是人非之情。那个时候,也许就在不经意之间,我注意到了老人与竹篮车。
时间如白驹过隙,昨日却记忆犹新。我的儿时,就是坐在这样的车里长大的。大多数这样的竹车,都是由家人自己制作的,用坚固的竹子所制作的车身就像婴儿的摇篮,下边安装上四个小轱辘,现在再想来其外观就像是两边都有扶手的木制购物车。我清晰的记得车里有两个座位,就在车的两端,中间则是为这两个座位而准备的桌子。十几或者是二十年前,奶奶就推着它带我去接爷爷。
那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我总是在天未亮就起床,奶奶会抱着我沿河而行,到一公里外的桥头买炸糕,古老的通惠河伴随了我二十多年,纵使它如今如此不堪,我却从未抛弃对它的钟爱。清晨的桥头是一番热闹的景象,那个时候的人们骑着各式各样的自行车、由四面八方而来经过这座桥,然后又聚聚散散地前往各自的目的地。桥头小贩的炸糕总是黑乎乎的,但我却并不讨厌它的颜色,比起而今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炸糕来说,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回家的时候,阳光会不吝惜地撒满每一条街道,奶奶依旧会抱着我沿原路返回,只是这次还能依稀听见北京站的整点钟声。
我吃饭的速度很慢,因此即使到家,我也不会吃完我的炸糕,但我却会早早地坐上我的竹篮车,拿起我的奶瓶,等着奶奶推我出发,就如同期盼着一个盍家团圆的除夕。那也许是很远的一段路程,我并不为此而感到乏味与不安,总是会欣赏路边的风景,然后为某处细微的变化而大为惊叹。当我们到达我们的目的地的时候,一切就变的更为热闹了,长安街上总是有熙熙攘攘的人群,与其说是人群,倒不如说是自行车群,其规模远大于现今上下班高峰时期的“电驴”群。我仔细观察着他们中的每一拨,希望看见爷爷那辆高大的二八,然而匆匆走过的行人,却总是在不时间挡住我的视线,看见这些形形色色地行人,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倒也是乐此不疲的事。往往在不经意之间,爷爷就已经朝我们走来。
这个时候我会脱离我的竹篮车,坐进那高高的二八车筐里,凝视着前方,就像骑在一匹高大的骏马上,仿佛对于我来说那遥不可及的柳枝也已经成为了触手可及之物。夏天,我更会举着一根冰棍,一边吃一边欣赏不同的风景,正所谓“远近高低各不同”,这是我后来才明白的。这一趟回家,我们会经过林林总总的小摊位,买些蔬菜与水果,那个时候买菜还真是很方便的呢,一袋袋的蔬菜与水果就放在竹篮车里我曾经坐着的位置,爷爷推着自行车,奶奶推着竹篮车,就像我今日所见之景。
年少轻狂的时候,我从未想过会触景生情,而今有感方知实则不然。处在这个年龄,多半看见的只是大家在分享“我今天开车去哪了”、“我今天去哪吃饭了,很好吃/很不好吃”、“我的新家很漂亮”一类的说辞,每个人都爱慕虚荣,我曾经也是一样,但是它能带给我们什么呢?我们只是永远不会满足,永远在寻找希望让别人看到我们幸福的证物,希望被人羡慕、与人攀比。真是很可悲的观念呢,殊不知从不羡慕别人的幸福,才是真幸福。
我每天都会开车出行,到医院、再回家、到医院、再回家……看着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一个行将就木的人,伴随着无能为力地恐惧,我何时为我的生活而快乐过?何时?却是在那竹篮车里的时候、在那二八车筐里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