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会因为昨天的事而觉的再欺负他不好意思。大家好像都很健忘,包括他,因为他后来还会买贴画,买了之后还会分给大家。但我不健忘,我对丑陋的东西总是不能像对美好的东西那样,能够轻易忘记,这可真不是什么好习惯。但也可能仅仅是,我没得到贴画,于是,我很记恨他。当时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暗暗责怪他不知道知恩图报,偏偏是我这样一个帮助过他的人得不到贴画!现在想想,可能是从来没有人这么对过他,我怎么能够对一个总是被别人以怨抱德的人报有如此崇高的期待呢?我在没有得到贴画之后,就更不愿意管他的些破事了。
在我的记忆里,他对所受到的欺侮也曾进行反抗过,但他采取了一种非常不靠谱的方式,就是告老师,那天,他又被人殴打,殴打者在上课铃响的时候还未尽兴,我是不明白为什么对待这么一个没有战斗力的人,还会有人这么有兴致,老师来得那一刻,才恋恋不舍地回到座位上去。对于他这种经常被打的人来说,2分钟足以让他忘掉所有不愉快,这种人,活在世界上全凭着乐观豁达。所以很明显,殴打者犯了个极大的错误,没有给他消除他那点微不足道的怒气的时间,于是余怒瞬间转化为了一种勇气,他站了起来,用从来没有过的一种分贝,告诉老师某某打他,老师的回答是,你就不会打回来吗?这是一个令我很吃惊的答案,直到今天。所有人都听得出来老师只是说说而已,唯独他不懂得这种幽默,他气愤地走过去,狠狠朝欺负他的人踢了一脚,但之后脸上却露出一种更为痛苦的表情,老师笑他,都让你踢过来了,你还不高兴?他用几乎要哭出来的语调回答,我踢到桌腿了!全班又是一阵爆笑,大家觉得,还是他更幽默。没有人在意,他这个时候该有多难受。从此以后,大家充分了解了老师的立场,也就更肆无忌惮地欺负他了。这是他反抗的后果。
有一天早上,我要值日,去的很早,扫地的时候,班里没有什么人,一个女同学在座位上。她主动跟我搭话,说她把我们统一发的学具盒里面贴上了三张改正纸做标记,我当时一边觉的她是要向我炫耀她很聪明,一边觉的她真无聊。第四节课的时候,老师让我们拿出学具盒做一些东西,他突然说他学具盒被偷了,因为早上还在,思想教育那个时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如果一个人一旦被认为是小偷,基本上就甭想在抬头做人了,于是老师对此事非常关切,但因为大家的学具盒又都一样,所以关切之后也表示很无奈,说了些类似劝他节哀顺变,接受现实之类的话。哎,小学老师觉的自己是教小学的,所以就退化到比小学生稍微高一点的智慧层面上,以免引起和学生们在交流方面的障碍。倒是他,提起自己学具盒上贴了三张改正纸的特征,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我听到之后立刻对早上的事恍然大悟,我说过我当时一身的正气,所以根本没考虑到打击报复之类的问题,于是我立即把我知道的事说了出来,好让大家也恍然大悟,当然,也可能当时我不是一身正气,只是目光短浅,没考虑到打击报复之类的问题,心直口快而已。总之听了我的话之后,事情水落石出,我当时为此自豪了很长时间。可此后,此事却不了了之,结果简单到只是女孩把学具盒还了回去。这件事让我一度觉的偷他的东西不叫做偷。那女孩后来没有接受到任何思想教育,全班同学也并没因此而对她产生过什么过多的偏见,即使有,持续时间也肯定不长,我记得我后来还常常和她一块玩来着。
后来上了初中,大家都到了青春期,很叛逆,还爱走极端,那时的男生基本上分两种,要么学习学的好,要么打架打的好,他属于非主流。总要有些人牺牲掉自己的青春让别人的青春焕发异彩的。我们应该感谢他,是他让我们这些走向社会就掉到人堆里无法被区分的人们曾经也狂妄自大过。他在初中接着受欺负,这证明,他是张了张挨揍的脸,因为他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在一个新的集体中,迅速成长为了全班嘲弄的对象。那时候,我上留宿班,每星期回家一次,每次回家,我都看到一张不一样的脸,被打的部位在他的脸上来回轮换着。我当时不懂得什么叫做心酸,对他的脸开尽了玩笑。至于他的家人,我也曾未看到过任何心疼的表情,他的爸爸,看到他被打后只会再给他一脚,顺便骂两句没骨气,他妈妈,和他有完全一样的性格,总是一脸漠然。只有奶奶,她心疼孙子,总是拉着孙子跑到别人家里,讲道理。他小时候还接受这种方式,张大后说什么也不肯这么做了,不仅因为终于明白,这么做取不到任何作用,也是因为在一个已经可以保护老人的年纪,再让老人帮着出口气,实在是一件很伤自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