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还有许多人知道“道班”是什么么?
同一个上车下车的地点,七年的无数次重复,那是见证我成长,和渐渐另一个渐渐衰老的地点。
一台摩托车,一个书包,一个袋子,两个人——一高一矮,来往的车辆,还有每年重复得有规律的天气,在道班的门口,这样,就是所有。
犹是当时,犹是第一次离开家,踏上外出上学的路子。
那一年,我13岁。很小的年纪,或者说,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坐在车上望着渐渐远去的道班,渐渐变得越来越小的爸爸的身影。很模糊,忘记是距离的缘故,还是自己自己眼中的模糊带来的视线的模糊……模糊中,爸爸在招手。是不舍,是担心,也许还是希冀的小小表达。
而我呢?没有那种别人应该有得兴奋。想起自己是穿着一双拖鞋,扯着大嗓子,然后很幸运考上了全市最好的初中,现在我就要到那去了,可是,我没有那种的兴奋。人小无忧。可是,忘了那时候的我在忧虑些什么。
一个人,总会很想家。而我,会更选择想道班,那个我上车,和即将在第一个假期下车的地点,想在那里等着我的爸爸,想着那台摩托车突突的声音……
时间总是一如既往地过着,不紧不慢。慢与快,都是我们认为的错觉。
不紧不慢中,道班门口的道路新了,树也换了,长大了。我也长大了,拔节似地拥有了超过爸爸的身高。
只是,还是那年天气,一个书包,一台车,两个人——一高一矮。
到我该去的地方的车,总是会按时、而且不合时宜地来了。车上到站的牌子变了,以前到的是英德市区,现在到了清远市区。离家越来越远了,每一次离开,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到那个熟悉的道班,和在道班门口、坐在摩托车上等我接我的人。
人,总是很煽情的动物吧,一旦你懂得煽情。
离开的越远,再见的就越少。再见的越少,回去的越少,想念就会不知觉的越多。人在何方,总会想着熟悉的事物——家,人,景……于我,还有一个道班。
高中经历了什么?学习,生活,交友,回家。重复着。道班还是我上车、下车、上车的地点。
天气没有能够重复几个轮回,人和时间一样,没有作任何休息,高中也就在每一次送别与相见的交替下,静静的结束了。谁又有能力救赎它,让它在走一次?
每一次经过道班门口上车外出读书的人,成了村里第一个名正言顺的大学生。不知道那个整天送他上学,送他离开家的爸爸是否会有一丁点儿的自豪,不知道大学生是否值得让他自豪?
道班门口的再一次景观换了。人没换。岁月已经换了,一轮又一轮。高个代替了以前的小矮,银丝也渐渐占据了它应该的位置——那是爸爸的头上。我不能守着爸爸,以此来蒙骗我对时间的认识,就好象我不能守着道班,看着它造型和景观的变化一样。
不是我无情。
我只恨,我不能。
至今,每一次离开家外出,上学好,找朋友叙旧好,爸爸送我的话,我还是一定会让爸爸帮我截下我要上的那一辆车。我知道,那是爸爸对我的关心化成的一个很小的举动。我不忍心阻止他,而自己伸手,上车,然后看着渐渐变成缩影,消失在眼睛越来越小的区域,那样,我会受不住。
今时今日,爸爸的身影会是出现在不平坦的田间地头么?
今时今日,道班门口的那个位置,会有一对父与子么?
我在三水,希望西门外的高速路上回清远的车,能载上我的想念,经过那个道班,传到我至亲至爱的爸爸。
车子啊,用你的轰鸣声告诉爸爸我想他。请你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