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我上了大学,因为多日的不见,也逃离了那不停的狗叫声,我竟也慢慢平和了,往家里打个电话报个平安,父亲也总说家中一切安好,日子比原来要好过多了。再后来,我工作了,颇为得意了一番,但又开玩笑般的很快失了业,然后便一直闲了,整日睡不着觉。直到姑姑有一天突然打电话让我回家,我预感到不好,便问是不是父亲出事了,姑姑在电话中不说,只是叫我回。我心急火燎的往回赶,等我赶回家中,只听到家中的狗远远的便冲我叫了起来,我大喝了一声,它听出了是我的声音,便又趴在地上,我远远看去,它身上的肉已经松弛了,嘴里还不停的分泌着口水,耳朵也背了——以前是肯定不会朝我叫的,现在竟也听差了,再也看不到它拉父亲往前跑的影子了。我顾不上它,急忙打听了情况,才知道父亲发了脑溢血,已经在医院了。我赶忙打了车,到了医院,东问西寻之后,才找到父亲。病房里已经没有床位了,他便睡在过道的一张病床上,头发凌乱,夹杂着数不清的白发和灰发,两边腮帮似拿刀斜着削过一遍的,人已瘦的没了样了。我赶忙叫了一声,父亲睁开了眼,看到了我,眼里顿时有了几分光采,忙说道:“你回来了。我给他们说了,不要给你说的,你不用回来的,现在工作不好找,我没事的,不要误了你的正事”,我连忙把头转向一边,揉了揉眼角处,轻声说道,“没事、没事”。父亲便又说起病房里没了床位,睡在过道反而好,通风好,空气好,也不受其他病人的干扰。又说道他这次病发也不是大事,脑子里的淤血是不多的,将养几日便会好的。又说道让我有时间了回去给狗喂点吃的喝的,再放一放,要不就憋了一天的屎尿了。我只是点头,也不言语。后来父亲要上厕所,医生说他是不能大动的,大小便都得在床上,可父亲觉得不好意思,非要让我扶他去厕所,我问了医生,医生说要小心。我便一手高高举起吊瓶,另一手扶着父亲,他步履极为蹒跚,听的出来他的脚都是不敢太离地的,一步一步瓷着地面,我忽然想到了小时候父亲牵着我和哥哥逛会,父亲给我做灯笼,那兔子灯笼的耳朵还会一前一后不停地摆的,又想起父亲一口气挑两桶水的情景来,而此时竟已如此颓唐。父亲住了一周院,慢慢的恢复了,便央着要回家,他嫌医院空气不好,医院人多嘈杂,医院收费太贵,在父亲的一再坚持下,我们匆匆出了院。出院后,父亲便催着我走,只说他已无大碍,我的事情要紧,而我当时也是整日惶惶,便安排了一番,匆匆又踏上了回西安的汽车。
后来和父亲打电话询问他的病情,父亲说他恢复的很快,说道街上的张拐娃发了这病就死了,又说街上的某某某得了这病也快不行了,而医生连说他恢复的快,只是现在就是说话还说不清楚,我连忙说到清楚的很,清楚的很。
再一日,我回家休假。快到家的时候,竟没听到“淘气”的叫声,紧走了两步,径直走到狗窝去,发现狗窝已是空空,连那条链子也不见了。我放下行李,进了父母的房子,互相寒暄了一番,便坐在火盆边烤火,突然问道:“‘淘气’咋不见了?”,父亲说道:“前段时间刚死了,老死的”,我心里一紧,“它好像知道自己要死似的,快死的时候大叫了一声,好像是叫我们去送它,我和你妈赶紧去看它,那时它已经是不行了,就直瞪瞪的看着我们俩,看着,再后来就死了。我怕它被人吃了肉,就把它背到大河坝去——我找了个人,我一个人背不动了,挖了个深坑,把它给埋了”。我一直听着,不停地用火钳把炭火拨的红红的,热热的。